赵柏也不解释,只是傻笑。
“去寻曜吧,许你五百金,记得早些回家,奉养你媪。”
“唯!”
赵柏走得干脆利落,一辆旧车,摇晃南去,李恪站在门楼子上一声不吭,沧海与田横并着肩靠上来。
“主公,那二人可不似主仆。”
李恪没好气地白了沧海一眼:“我也见了,彭越比你恭谨多了。”
“可他没我有本事啊!”
李恪重重哼了一声,只觉得,今天怎么人人说话都这么有道理呢?
田横左右观了片刻,轻声耳语:“钜子,是否要派几人暗护左右?”
李恪沉默了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柏,虽说平日总不着调,但实则谨慎聪慧,他有分寸的。”
“钜子知晓他的去处?”
李恪苦笑一声:“当真不知,只盼他别履什么险地才好……”
……
整个直道,五万余人,千人事书,余者共谏。
这是一场盛事。
自云阳至高阙,从内史到云中,三千里风烟长路,整整四郡十数个县都被淹没在在狂热的治学氛围当中,于机关的轰鸣下,全民著书!
李恪发觉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写书的热情,明明只是部章程式的工科纲领,明明不许参杂太多的个人感情,他们依旧把这当成了一项荣耀,一种风光。
可是……过份的热情并不是好事。
工科记叙需求准确,严谨,客观,详实,虽非制图,内核却与制图无异,而这些特征,每一项都与狂热背道而驰。
李恪在总指顶阁冷眼旁观,一连三日,然后带着墨卫们第一次踏进了执法处的大门。
执法处中鸡飞狗跳,三进的宅子往来奔行着六七十穿着深色官袍,头戴各色法冠的年轻法吏。
他们各个手捧卷牍,脚步飞快,身后大多跟着红袍的营中少年,法吏们边走边说,少年们时停时记。
李恪从外宅入府,直穿中堂,几十步的距离,居然连一个上前问安或是盘问的人都没有。
中堂里回荡着黄冲的咆哮。
“爰书呢!三十四年端月初六,第三道路标段胁迫屯长暗改课考案的爰书呢!十几个人寻了一个时辰也未寻见,执法处的案卷已经乱至如此了么!”
李恪翻了个白眼,抬手,道门。
黄冲猛得抬起头:“爰……祭酒?你为何会来执法处?”
李恪施施然迈过门槛:“冲君,我奏请执法处独立,却不曾放下过所属的名义。执法处乃直道名下,我乃直道祭酒,偶尔来一趟不奇怪吧?”
“呃……虽说不奇怪……”
“但我先前从未来过,是否?”李恪笑得一脸狭促。
“是……”
李恪一耸肩,自顾坐下:“往日执法处井井有条,断案,宣法纹丝不乱,我自然没有来的必要。”
“往日?”黄冲皱起眉,听出了李恪嘴里的不满。
“事实如此,你等也只有往日可说。”李恪毫不留情,“昨日莫食,我令墨卫三人报失窃,斗殴,渎职,你等至今往诊了几个?你这个处长又知道多少?”
“有这等事?”黄冲愣了一下,忙唤住一位令史,“哉君,昨日有三人告?何以我不知情?”
哉的表情比黄冲还迷茫:“尊上,昨日……昨日我请了坛君替我接告,主要是有篇封诊需摆入《工典》,我得先行比对案卷,确保万无一失。”
黄冲烦燥地挥了挥手,又把坛叫进来,当间还不忘对着身边书录的少年说:“协迫屯长暗改课考案,主罪为一十七屯丁伍伍长罗秉,其出身远池乡大族罗氏,排行第三,傅籍分户,应徭时任固陵县徭屯。民夫编伍时,此人通钱于监编士卒,取远池乡民夫四人入伍,率敖为伍长。此后漫工不勤,课考得庸,当处鞭刑……”
这时令史坛捧着一卷爰书进来了:“尊上,您要的爰书寻见了,原来是因为案情特殊,前日被处狱调去参考,却忘了登记……”
黄冲瞥了李恪一眼,忙打断坛的话:“坛君,昨日可是你在前堂受告?”
坛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李恪也在:“是!”
“昨日莫食,有人告三事,分涉失窃,斗殴,渎职,你可记得?”
“这……”坛想了半天,“昨日,各分指递送官告六份,民告……似是有罢?”
“似有?”
坛又认真想了想:“确是有三份,大概是因为事无殊异,一时漏转了。”
“一时漏转?”黄冲又惊又怒,“商君曾言,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你身为受告,岂可漏转!”
坛俯首告罪:“尊上息怒,我这便将三告转下去……”
“你转不到的……”李恪叹着气打断,轻声说,“因为昨日根本就没有三份告。我只让人在告失窃时牵了些渎职、斗殴的话题,无专指,无专事,亦不曾立案。所以现在被埋在乱简当中的,唯一告而已。”
黄冲和坛震惊地张大了嘴。
李恪失望地看着黄冲:“短短一夜,执法处上下便被我一言捣乱,当假为真。冲君,慎戒!”ntent
大秦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