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豆大的冷汗在始皇帝眉心聚起来:“你见着恪卿开山了?”
赵高眼神一闪,郑重点头:“亲眼所见,只见那暗红药面滋着火光,隐入深山,忽就是地动山摇,雷鸣霹雳,几人高的山石碎作齑粉,开山之事,连人力也不需几个,就告成了!”
咕嘟……
始皇帝惊然而起,高喊宣声:“唤贞宝……非也,诣!瀛洲君忠谨爱君,晋关内侯,封兰池,即日起主仙丹事!今后凡再有言金石入丹者,夷三族!”
……
李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咸阳传回来的消息表明,意外混进来的赵柏并没有成为一枚合格的撒手锏,或者说,李恪不仅高估了赵高的野心,还低估了他对始皇帝的忠诚。
赵高把赵柏供出来了……
这件事对李恪而言虽说不痛不养,可对赵高而言,却无异于死中求活。
结果赵高神奇盘活,一时兴奋,就把事态带进了一种谁都不喜欢的怪诞节奏当中。
就像是用力过猛……
那一夜始皇帝连发两道御诣。
其一是周贞宝封兰池侯,成为大秦历史上首个以虚功晋侯的内侍官员,这几乎推翻了大秦赖以为生的二十级军功爵体系。
幸好始皇帝在下诣时还吊着仅存的理治,最终把周贞宝封在兰池。
兰池是皇家园林之一,非郡非县,全不合封侯之仪,这使周贞宝的封爵依旧遵从了内官的传统,就虚而不从实。
李恪几乎能想像整个丞相府乱作一团,拼命把兰池侯剔出爵系之外的场景,这就叫天子一抽,九州搐。
其二,百越上将军嚣节制岭南五郡,发徭庶建五道三关,令五年竣。
这条叫人乍看全然摸不着头脑的诣,李恪却一眼就看透了。
五道者,指驰道,以长沙为始,构连五郡,合于南海,通途闽中。
三关者,横浦、湟溪、阳山,亘于十万大山的崇山当中,使进退有据,以控南北。
五道三关工程浩大,岭南多山多水,唯人口不多。若是依着大秦的老法子,便是徭尽岭南,任嚣也不可能在五年内达成始皇帝的要求。
所以,始皇帝意在机关。
岭南是有机关基础的。
当年屠睢遣史?来李恪处学艺,不仅学通了机关调度之法,还从李恪手上要走了泰。
这两人一政一工,相得益彰,六七年间,在岭南发展出别具一格的机关之道,不仅双双成就机关师之名,还在南军体系内组建了成熟完善的制造和养护团队。
史?和李恪说过,现在的岭南以水动力和人畜动力省力机关为本,辅以少量前几年才传入的基础阴阳炉,算是李恪影响力之外,大秦机关风气最盛之处。
任嚣罢免泰的昏招令史?辞官,也让使大批墨者,尤其是杂墨离越,但岭南根基尤在,在工程中广泛应用机关省力强效还是不成问题的。
关键是,他们拿得出机关,却用得好机关么?
思维模式工业化远比工具设施工业化要难,任嚣连泰和史?都不尊重,指望他信赖那些残留下来的墨者或杂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留在岭南的那些人也没有统筹大型项目的经验和能力。
从一个统治者的角度来说,始皇帝的思路是对的。大秦不能把所有国本之事都交给墨家去做,李恪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基建包工头。
这既不符合韩非子对帝王之术的总结,也不符合量材而用的原则。
然而,操之过急。
此事若是交给李恪来操作,他会先从各郡各县抽调精干往直道,切实培训出一批懂机关的业务官吏后再有节制地推进机关普及事宜,而不是如始皇帝这般直接上马,让一群只知道机关好,却不知机关娇的门外汉去统管新式工程,而且还敕定了工期。
任嚣怕是会栽个大跟头。
李恪不担心任嚣栽跟头,只担心岭南事败会让始皇帝走上极端,无论是逼着李恪拆散墨家遍撒九州,还是从此对机关产生怀疑,把直道看作李恪一人之力,对李恪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又要著书了啊……
机关作为墨家安身立命的本钱,李恪必须保持墨家在这个领域内绝对的优势和强势,所谓复杂的机关术,如不肖系列之类,他现在是必定不会交出去的。
同理,以八大机关师为核心的骨干力量,李恪但凡收回来也不会再丢出去,因为这会弱化他本身的特殊性。
如此一来,就只有著书了。
总结大型工程经验,强调调度和行政的力量,用文字弱化机关设备的特效。
这套书不仅要起到藏木于林的作用,还得在大秦的土地上开启第一次对工业化思维的科普,承继和抬高《启夏》的热度,而且要快,得赶在冯去疾的宣慰使到来之前,定稿成书!
李恪深吸一口气,推开窗子,高声下令:
“武!临!去往苍居,调十二至十四岁有志入墨的少年全体到总指集结!少年营该做课外教学了,整天死读书,岂不与儒家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