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尊”
李恪却皱着眉“师哥,两千民夫,九百墨者,其中六百还是尚在墨徒期的墨卫,人手会否太紧了”
憨夫自信一笑“师弟,便是换作两年前,我也不信有人能用三月之期筑此大城。但今日不同了,墨家机关尽在我手,玦君还源源不断地将新机关运送过来。一个月,我们在白羽支脉填出军城,又在山脚之下平起城址。三日前城墙开建,最多再一月,你就能看到总指城的城防。我有如此神速,何愁不能按期完工”
“按期”张迁咽了一口根本就不存在的唾沫,“敢问这期,是在何时”
李恪和憨夫同时答“岁首。”
张迁吓坏了
墨家只凭着三千来人,居然想在三个月内建成一座五里之郭,而且看起来,这还是一件极有可能的事情。
机关之力,上可改天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说“尊上,三月成城,天下必惊”
李恪摇了摇头“可一而不可再之事,天下便是惊,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很快就淡忘了。”
“怎么能是可一而不可再之事呢下官看这些机关布置得法,便是另换一处,也必不会弱于当下。”
“迁君曲解我的意思了。机关之道与世间万法皆无想通,便说你吧,我现在任你挑选一台机关,你可知如何『操』控,又可知如何去养护和修缮”李恪叹了口气,“机关之难从不在械,其难在人。”
李恪指着脚下,轻声说“且看此处。此处猬集了三千里直道近六成的机关,看似顶替了数万人力,可是迁君可知,这些机关又占用了墨家多少人力『操』控、养护者九百,铸造、修缮者千人。世人多以为机关与巫卜无异,见得机关自动,便口称神迹,纳头便拜。师哥,当初总指初建,脚下的民夫可曾拜过”
憨夫苦笑摇头“数不胜数”
“数不胜数”李恪看着张迁,“就连迁君这等博学之人,见了眼下之景,不也是两股战战,情难自已”
张迁叹道“眼见机关之伟力若斯,下官如何能不惧”
“可是啊,机关不是拿来惧的,是拿来用的。”李恪抬头望天,回过身,且走且『吟』,“世人惧天地。何惧不解天地也。天有日月、云雾、雹雨、雷霆,地有枯荣、生灭、震裂、火山,何也宇宙何其大,古今何其远鲲鹏之观世界,与蚍蜉可有异同我等不解也。我等不解,便以解喻不解,人比之天地,曰天有喜怒哀乐,地有生老病死,则天地有灵。天灵灵,地灵灵,天地灵灵,唯凡人不灵,何以对之敬服也、跪拜也,惧天地也。”
张迁疾步追赶上来,喘着声问“敬天之心,错了么”
“敬天无错,错在惧,错在比,错在类”李恪停下脚步,斩钉截铁,“世人以机关类天地,敬之,惧之,敬而远之。你们无意去了解机关,所以便是子墨子与公输子将机关之利明明白白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愿去学。”
“这”
“机关,器械尔。接近它,掌握它,利用它,唯独别去怕它。迁君,莫叫我失望”
张迁愣了半晌,于山道之中,噗通跪倒。
“迁幸得尊上,必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以报尊上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