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在任上已经连着取了两个上的考评,只要再坚持一年,他就有可能高升去某个大县任县令,从而在四十不到的年纪就攀上人生巅峰。
如此亨通的官运,说他不是大人物夹袋里的嫡系重臣,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可是天降之横祸,李恪来了。
这个顶着偌大光环的年轻人,号称天生圣人,有墨氏,才比商君的年轻人带着墨家归复大秦,居然不争上卿,不竞相位,连漫天下的郡守将军也不愿去要,就是看上了他手上这个小小的官印。
张迁毫无抵抗之力,一夜之间丢了官位,只等着李恪到任交接,就得回去咸阳去做郎官。
郎官是大秦后备官员的统称,而似他这般无门无路的野郎,想再排到个外放的实缺,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张迁独立在月光下,捏着手上那封由官奴隶随手递上门的召令,哀着声,叹着气。
这算是好运气到头了吧
照理说,他该怨恨李恪才是,因为李恪不仅跟他有夺官之恨,现在还有了蔑视之仇。
但他又觉得自己是扶苏的人,李恪与扶苏交好,应该也算是扶苏的人。扶苏哪儿都不让李恪去,只让李恪谋求一个小小的县长之位,只说明阳周县长有不为人知的巨大价值他或是没有做好,这才被扶苏替下来的。
这种猜测让他无比地纠结。
天地良心,张迁的官路虽说看上去平步青云,但个中苦楚,不问自知。
他不容易啊
扶苏若是对他不满,为什么就不能派个人来知会他一声呢兴许他就领悟了呢兴许他改上一改,就能让扶苏满意了呢退一万步讲,哪怕来接替的是一个同样的中层官僚,他也能鼓起勇气比上一比,为什么偏偏就是天之骄子一般的李恪呢
真是愁肠百结
张迁幽幽叹了一口气,秋夜风凉,心更凉
他的婆姨仇氏出得门来,歪着脑袋看着他“良人因何自怨自哀”
张迁一声苦笑,哑着声音问“夫人,你说我为殿下与蒙公劳心费力,殿下与蒙公可知晓么”
这是真话。
自从蒙恬北上,张迁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只为帮大军筹措粮秣辎重。虽说阳周这点数目对大军所需没什么影响,但那两个上的考评就是这么实打实得来的。
但阳周依旧是小县,张迁依旧是小官,仇氏旁观者清,心里知道,蒙恬对张迁的作为想是不知晓的,就连张迁那个贵人嫡系的幻象都是不切实际的。
可她却不能这么说,尤其是眼下这当口,更不能这么说。
她只有干笑一声“良人,殿下与蒙公皆贤,定不会忽视了良人之功,说不定,他们早为良人备好了去处,只等良人去咸阳呢。”
“真的”张迁的眼睛闪了一下,转而又黯淡下来,“若真是如此,我在这儿静候了数月,为何无人来与我照会”
“这”仇氏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决定破罐破摔,“良人,妾听闻钜子素有贤德之名,您若是心中有惑,何不去向他求教”
“向向李恪求教”
“良人,慎言”仇氏皱着眉瞪了张迁一眼,“便是不看士林声望,钜子也是八百石的上官,良人如何能直呼其名须知隔墙有耳。”
“夫人教训得是”张迁赶忙一揖,“可是钜子今夜已让舍人言明不见客,为夫若是冒昧前往”
“良人,前岁蒙公在阳周过夜,你便纠结着不愿前去。如今您都要卸去实职了,若再失掉这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良人,切莫自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