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是李恪的优势,少贫弱,学于儒,擅机关,长算术,慎行能对李恪偏爱如此,至少在相识之初,獏行只是次要,他与墨翟极端相似的经历才是最大的主因。
而现在,李恪成了钜子,甚至已隐隐是墨子之下,墨家历史上最具天才和权威的钜子,墨家对子墨子的信仰不再能为他提供助力,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最大的阻碍。
李恪心里清楚得很,在当世具备先进性的墨家之所以会长期分裂,日益衰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子墨子本人的理想主义和愤世嫉俗。
所以自登临不咸始,李恪就开始去墨子化。
自称同门,标榜同源,李恪把自己从墨子传人的身份中摘了出来。
在钜子试中公开宣扬杀盗便是杀人,也是为了驳断墨子的观点,竖立起自己并非唯墨子是从的基本形象。
这一次大集是李恪第一次正式对墨子的地位发起挑战,蜃楼显影,拆毁螭龙,重评遗图,打开秘窟,一连串组合拳似的快速攻势将李恪的威势越堆越高,至少在眼下这短短的一瞬,他不再居于子墨子之下,而是真正站在了子墨子的身边。
那就是宗祠众人眼中,现在的李恪的模样。
“我意,公开秘窟,建天机楼,你们可有疑议么?”
平静如天池水面的话语,落在众人眼中却不辄于开春的那道惊雷,他们静若寒蝉,无人敢于应对半句。阴眸鬼计
李恪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去墨子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只要基石松动,他就有把握将墨家改造成他所需要的样子。
他笑了起来,松下腰,换了个舒服的跪姿。
“既然无人反对,这三件事便如此去做。公输入墨的仪式由婴君负责,拆毁螭龙以公输夫人为主,收拢图板,在苍居建天机楼的事……老师,散集后请师兄辛苦一些可好?”
慎行微微一笑:“你是钜子,依你的心意便可。”
“学生谨遵。”
敲定了三件大事,李恪用手指敲了敲案几,意味着大集至此,正式开始。
众人正肃。
“自子墨子建立墨家,公输子建立公输家,两脉道传,至此两百余年。子墨子在世时,天下纷争,诸侯争霸,此后三家分晋,田齐代周,又及七雄并起,各领fēng sāo。东西称两帝,秦楚互相王,合纵连横,此消彼长,再到秦卒出关,横扫**,这世间与子墨子在时,早已大变了模样。”
李恪闲适地坐着,口中诉说着春秋与战国,语气却似闲话家常,众人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慢慢忘记了李恪的蛮横,只在心底留下一抹高大的,与两尊灵位等高的身影。
“天下学脉,自老子赴周,孔丘问礼开始繁盛,从百家争鸣,到三学共显,儒、墨、道,墨家隐世,儒家曾是墨家登顶唯一的对手。可惜的是,卫鞅入秦,重推壹教,法家借大秦的兵势一家独大,而墨家却在长期分裂中等来长平之殇。墨家衰败了,虽世人仍以显学称我等,但我等应当知道,墨家衰败了,便是与公输两家合一,也难及上法家分毫。”
没有人敢于反驳。
墨家衰败了,这个事实是墨家人人皆知的事情,可偏偏在正式场合,谁也不敢挂在嘴边,直到李恪携着凛凛威风,用这种不合时宜的略带些调侃的口气说出来,这些墨家的领袖们才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
葛婴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可口舌之中却寻不见一丝唾沫。他用这种干裂的声音问:“钜子,墨家当何往?”
李恪报以微笑:“墨家衰败,有长平之因,分裂之由,但最重要的,却是墨家将自己放逐在正统之外。出秦出秦,如今整个天下都是秦的,我等出秦,还有何处可去?”
“无处可去!”他用最坚定的声音自问自答,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他的声音变得高亢,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墨家衰败日久,想要复起,唯有归秦。我决议,墨家,归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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