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熏香,调素琴,在螭龙的宫阙宝室之中,李恪与慎行对坐,静心对弈。
眼下弈棋已至终未,棋盘上星罗棋布,皆是墨白二色交错之影,几乎见不到一个空处。
李恪闭着眼沉思良久,突然拈起一枚黑子,郑重投入白子腹心。
一子落定,成气结劫,杀边的白子被提掉三枚,左盘局势登时改变。
慎行力压之势,生生被李恪裁断先锋,便是勉力重组攻势,一来一回之间,李恪也有足够的时间构起防线,再不给慎行染指边境之可能!
当面之局,慎行困于腹心,四面受阻,李恪连结边地,止有一处沦陷,不需官子,李恪的胜势显而易见。
“论起执白,这好似是为师第一次败于你手。”慎行轻笑着投子认负,大袖一拂,推坪起身。
李恪唤虞姬来收拾棋盘,走过去搀住慎行:“老师棋艺精深,但过于执着腹心之利。然而中土虽说繁盛,却终归不及边地广阔。”
“恪,中土乃正统。”
“老师错了。”李恪柔声反驳,“正统之论常在血脉,在人心,在政通人和,在mín yì向背。商末纣王据中土,西歧代之,周末六国分关东,关西取之,皆是此理。”
慎行苦笑着打了李恪一下:“西歧、关西皆中土,你那是诡辩!”
李恪一脸冤枉道:“小小棋盘,纵横十七,又何必非得分出内外来!”
“孺子不可教。”慎行笑骂一句,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说,“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去后宫。”
“唯。”
……
想当年建造之时,螭龙本是周天子独一无二的华贵座驾,虽说至终也没能交在正主手里,但船上的建筑却是照着周天子的需求一板一眼做的。
除却船头操场,船尾机房,船上宫阙分作前后,前宫为政宫,兼顾护卫、百官居所,大小房舍二三十间,暂由墨家占据使用。
后宫为寝宫,本是天子与妃嫔宦侍所用,房舍仅有十二三,但屋舍宽大,装饰华美,一直是公输家自用之处。
百余年过去,当初不满两百人的公输遗脉在经历了生计无着的灭族之险,又得到墨家支撑得以苟存,现在共有族人七八十,多是他们的先人与派驻墨者的后人,学养上也是兼修两脉,除了不着墨袍,早已与墨家分不出多大差别。
他们一直看守着墨家与公输两家秘窟,在李恪出现之前,这里从来都是墨家机关术的巅峰秘地,类似于武侠当中少室山藏经阁的所在。
对于这百多传古之士和那座两家共有的秘窟,慎行给李恪定下的计划是吞并,至于方法,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联姻。
墨家钜子以嫡妻之礼迎娶公输盘的嫡脉血嗣,从此两家合作一股,共号墨者。
李恪心里肯定有些膈应,但墨家把这座秘窟看得比天还大,种种传奇皆在其中。李恪就算心里不以为然,可在彻底取代子墨子的历史地位之前,他也不可能把那个不字真正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