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席,从始至终皆是一言不发的李信。
今日是他二人伴政。
若是李信借题发挥,说他蒙氏兄弟专权跋扈,妄论国政,便是始皇帝最终不放在心上,传扬出去对他兄弟二人的声誉也是不小的打击,更会让政敌嗅到味道,群起而攻。
更有甚者,若是影响到扶苏
蒙毅越想越是心悸,脸上忽青忽白,苦思回应之策,可还未等他想出妥帖的应对,始皇帝突然说“这份奏报本就是是国尉府递上来的,信卿比你知道得详细。”
“详细”
蒙毅敏锐地抓住了要害,一抬眼,看见李信正对他温和点头。
他恍然大悟,心中大石顿时落地,含笑拱手“望槐里君解惑。”
李信正了正衣饰,向着始皇帝行礼作揖“此事算不得隐秘,屠将军不过是请了墨家出山,陛下也想看看墨家究竟能否一改岭南战局罢了。毕竟是倾国而战,若是就这般收兵,中原那些个魑魅魍魉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墨家”
蒙毅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起屠睢的交际,他和墨家应当没有关系,但他手下有史禄,史禄曾在李恪发迹前在苦酒求学,是獏行得成的关键人物之一。
“恪君”
始皇帝含笑点头“你们不觉得,自从那小子入墨,墨家一夜之间,便活跃了许多”
“墨家历来与大秦离心。若说昭阳大渠是为民生,那恪君介入岭南战局,岂能为墨家所容他那钜子老师会允”
“胡陵一事是为民生,岭南一事是为私谊,慎行狡诈多智,哪会叫他人寻到把柄。”始皇帝冷冷一笑,“不过连那老卒都能请来墨家正统,朕富有四海,手下却连一个墨者也无”
“陛下,若是一切顺遂,再有几年”
“朕何时又需要等候几年了”始皇帝的脸色说变就变,站起身,扫过众人,“卢生有言,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濡,陵云气,与天地久长,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蒙毅急急离席,躬身触地“陛下,仙家本擅接仙喻人,鬼神只说不可亲信。那不死仙药”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汗液如浆浸透衣衫,因为始皇帝正冷冷地看着他,便是没有目光的对视,他依旧能感觉到,若是自己把话说完,死期至矣
但他与始皇帝不仅是君臣,还是挚友,挚友邪念蒙心,便是死,他也该把挚友拯救出来
想到这里,蒙毅咬了咬牙,开口
“陛下”李信突然离席,一挺身把蒙毅挡在身后,无比蛮横地抢过话头,“陛下,咸阳宫狭小,若陛下欲藏掩圣驾,不为人知,还需移驾别宫才是。臣闻阿房虽未建成,然主殿宫阙已数倍于咸阳宫,正殿宽广,足容万人。臣思度,陛下不若就移驾阿房,凌空架设天桥回廊,如此陛下行到何处,世人又能从何得知”
始皇帝的脸这才转晴,他微微一笑,坐回正席“信卿,你之思虽妙,然凌空架阙何其难也,将作可能承担啊”
“墨家掌鬼神秘法,既可助岭南,为何不可助陛下臣请一行,必为陛下唤来墨家相助,成此大事”
始皇帝开怀畅笑“信卿,延请墨家之事,你一人难成。你族中那位远亲,名泊是吧,令其一道同去”
“嗨”
“此外毅,叫扶苏也一道去。慎行老儿已有了恪,还要霸着我的儿媳,成何体统”
蒙毅摇了摇牙,有气无力回到“臣,遵诣”
二人领了差使,告退离殿,待到引路宦人折返,蒙毅张嘴叫住李信。
“槐里君,你方才此为佞臣之道,恐遭非议啊”
李信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救下毅君一命,区区非议,能耐我何”
“槐里君之情,毅愧不敢受。”蒙毅叹了口气,“槐里君,陛下为人所惑,痴迷仙道,恐非善事。”
“我看毅君却是多虑了。世上之人皆有好,有人好书画,有人好珍宝,有人好权势,有人好闲逸,陛下喜好求仙问药,不误政,不妨兵,且由他去。更何况仙家也非一无是处,彭城那处,不也在为国分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