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卫鞅之后,有甘茂、吕不韦者为强秦修法,然韩非出世,其天资卓绝又将前人之功毁于一旦。”
“韩非子尊卫鞅?”
“韩非尊法不尊人。其以古法三脉为根,儒家荀况为骨,自成新法,献于韩而韩不用,便自献于秦,此为间也。”
李恪难以置信道:“您说韩非子是间?”
“郑国之间疲秦,韩非之间坏根。他虽身死,然大秦法士以李斯为首,或尊韩非,或尊卫鞅。秦律之苛乃法家之苛,天下之民不归乃法家用权,意在弱民也。”
“老师……”
“在你之前,墨子之机关扬名,墨家之机关强国。民无所用,则法墨想得,扶秦强盛。”
“而在你之后……烈山、兽犼、獏行、兽蝎,你以机关代生民劳苦,使苦酒骤成天府,胡陵不发苦徭。岁、食、美、好、志、行,你之机关,六虱独占其五,试问法士该如何容你?”
李恪张了张嘴。
扶苏曾说,李斯乍闻兽犼,曾想要取他性命,那时他只以为是兽犼乱律。
可仔细想来,秦律每年皆有修订,修订程序一点不难,兽犼不过是小小机关,何来乱律之说?
慎行说的不错……李斯想杀的,不是兽犼,是李恪!
他的经历,他的天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法家治国理论的危害!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是何时看透这点的?”
“博浪沙,李斯激赵高。”
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师可曾后悔招我?”
慎行笑意满面,轻声问:“何以见得?”
“您一生志在领墨家归秦,如今李斯正得圣眷,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墨家归秦徒生变数,还平白多了法家这个强大的敌人……”
慎行并没有让李恪把话说完。他摆着手,慢条斯理问:“你可记得,墨行被安放在何处?”
“……天坛。”
“那獏行可曾废除?”
“不曾……”
慎行大笑三声,立身而起。
“大秦!乃赵氏之秦,非李氏之秦。墨家想要重现盛景,法家本就是绕不开的沟堑。墨法之间,总有一争!恪,墨子在儒学昌盛之时非儒,如今法家盛极,你可有非法之胆魄?”
非法吗……
李恪胸中一股热血猛然上涌。他斩钉截铁回答道:“法家乱国,不合其时!为天下生民计,非法何妨!”
慎行满意地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青灰底色,红字书【钜】,它的顶端刻着半枚齿轮,棱角分明,齿痕深重。
李恪诧异问道:“这是……钜子令?”
“钜子令铁质,假钜子令木质,钜子令半钜齿八,假钜子令齿六。此为赵墨之假钜子令。”
说着话,慎行郑重地把这枚沉甸甸的假钜子令递到李恪手上。
“自明日起,摘去龙渊剑套。自明日起,长佩李氏玉佩。自明日起,明示假钜子令!你既有宏图,便该堂堂正正地,令天下人都知晓你的身份!”
“你,乃欧冶信重,诚信君子!”
“你,乃武安之孙,李氏遗孤!”
“你,乃赵墨假钜,天下才绝!”
“有墨家在,谤言伤不得你,暗刃刺不得你!世人当知,你不是甚小有才情的苦酒之恪……”
“你,乃是伯益之后,墨翟传承,嬴姓,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