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你尚梳总角,眉眼也不曾长开。朕虽与钜子定亲,可日日要见你翁嘴脸,总担心你长成如父。幸得你样貌如母,姿容出尘,与你翁全无半点相同。”
“媪不美的。”
“噫?”
辛凌昂起头,倔强反驳:“媪不美。我自幼见媪,每每都是面容憔悴,发如枯槁,瞎了眼,癃了臂,缠绵病榻终日咳血,这才是媪的样貌,陛下言错了!”
官员之中一人惊怒而出,冲着辛凌斥骂:“莫离!在陛下面前,岂有你放肆的余地!”
扶苏笑着拦到那人面前,轻声说:“岳丈,莫离心直口快,小婿甚喜之,也望岳丈莫要责怪才好。”
“这便开始护妻了。”始皇帝哈哈大笑,“莫离,扶苏年二十四,乃是朕的长子。如今他那些亲弟皆为人父,唯有他,至今不曾娶妻。今日你当告知于朕,还需多久,你才愿嫁入皇家?”
辛凌咬了咬嘴唇:“待师弟学成……”
“师弟学成……”始皇帝沉吟两声,弃了辛凌走到李恪面前,“你便是恪?”
李恪退步,拱手深揖:“雁门学子恪,见过皇帝。”
始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号皇帝,但世人皆称他为陛下,此意自为臣下,敬服、忠贞。慎行称他皇帝,是因为钜子的身份代表墨家,而墨家至今与大秦有隙,始皇帝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能做到不在意。
但李恪也称他皇帝……
小小年纪,不仅傲,而且野!
想到这儿,始皇帝看着李恪,也不让李恪起身,只自顾自说:“你的墨行如今便摆在正殿门外,天坛之上。你的犼兽连同图板,亦被朕雕铜刻板,陪入骊山。还有橹盾、投矛,朕下令装配边军,琢磨战法。前些日子槐里君来信,称你弟遵又向句注将军献了马镫、马掌,使大秦铁骑,能如游牧一般纵马骑射。我赐他晋爵三等,如今已是第七等的公大夫。十余岁的年纪爵至公大夫,大秦史上,好似不曾有过吧?”
李恪的身子鞠得更低,双脚并拢稳若磐石:“恪待遵,谢过皇帝隆恩!”
“忠敬大秦之人,应得封赏!”始皇帝的面色更沉,低声说,“你可知,若不是扶苏几番规劝,我早已将你辟入咸阳,用你所学,谋福大秦?”
李恪为难起来。
他自然听得出始皇帝的不满,但是……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那一声陛下,那一礼稽首,委实难以做到。
所以他只能任由始皇帝刁难,哪怕腰臂酸软,依旧是拢着手,弓着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慎行恰到好处插嘴进来:“不知此次皇帝东巡,几多达官相陪?”
“九卿至五,丞相左随。”
“墨家何德,竟劳动皇帝尽携显贵相迎。只是老儿眼花体弱,为何不曾见到丞相?”
始皇帝冷冷一笑,这才放过李恪:“钜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皇帝所言,莫非是中车府高?”
“高虽愚笨,忠心可持,他此来为难钜子,不过是为人教唆,估错了朕的心思。”
慎行了然一笑:“丞相今日事忙吧?”
“他昨日方知你我有约,今日锥落,便急匆匆跑去阳武坐镇,当真一眼都不愿与你照面。”始皇帝哑然一声,走上前重又把住慎行臂膀,“钜子,长夜漫漫,弈棋如何?”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