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正在学舍内授课,教的是赵高的《爰历篇》,八个孩子苦着小脸在沙盘中习字,写错一笔,必定有教鞭及臀,抽完还不许哭闹。
李恪亲眼见着一个女娃儿只哭了一声,就被她拽到堂前重背《仓颉篇》,那抽噎的神情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吕雉却偏忍得住,让她连着背了五遍,直到再也听不出抽噎声,才需她重新入席。
高太后还是高太后啊……
李恪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突听耳边一声清脆疑问:“高太后是谁?”
他惊醒过来,循声去望,看到吕雉巧笑嫣嫣立在细雨中,一双手背在身后,依旧握着她的教鞭。
“站在雨中作甚?也不怕淋得病了。”李恪皱着眉呵斥一声。
吕雉乖巧应了声唯,低着头走进茅亭,在李恪对面跪坐,放下教鞭,取出木勺,为李恪添了一碗新茶。
她小声说道:“恪,你这几日得闲,何不与众墨者一道去测试霸下,也好过在这儿白日昼寝,徒惹非议。”
李恪抻了抻懒腰:“昼寝便昼寝,过几日我就要随老师游学,届时乘着霸下颠簸,也不知何时才能睡个安生。”
“要乘霸下游学么?”一想起霸下那完美的驾乘体验,吕雉的小脸登时惨白。
李恪失笑一声:“放心吧,霸下换上了原装的铜肢,颠簸较原先好了许多,便是行进当中也可在竹楼安坐,没你想得这般不堪。”
吕雉不信道:“你这几日都不曾参与测试,如何能知道真切?”
李恪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说:“铜肢是墨子的设计,有悬挂,有减震,我都看过了,虽说落足时仍会有颠簸,但与木肢大不相同却是肯定的。昨日由养和风舞结伴来探我,口中所说也验证了我的猜测,不至于出甚偏差。”
看着李恪自信的笑容,吕雉一时发怔。
“恪,儿时开蒙,先生与我说项橐u)、老子生而知之,我总当是圣贤轶事,从不曾信,直至见到你,方知世间真有此等人杰。”她感慨道,“墨家穷尽四十年难解霸下,你只看一眼便知究竟,如悬挂、减震之类我闻所未闻之词,从你口中说出来,却如知之甚祥……”
李恪苦笑着摇头:“这世上哪有生而知之……”
“你便是!”吕雉为自己添了盏茶,小口抿着,“恪,你可知这几日,其他墨者家眷与我攀谈,皆说钜子能寻到你,乃是墨家大兴之兆。他们明里称你先生,暗里……都已经唤你小钜子了。”
“小钜子……”李恪无语道,“钜子哪有大小之分,更何况如今我连假钜子都不是,若是出些偏差,此番言论岂不是惹人嫉恨。”
“我却觉得挺好。”吕雉放下茶盏,捋了捋鬓角散发,“人心不可违,此地墨者皆出自赵墨,有他们为你扬名,赵墨之行想来也能顺遂许多。”
“顺遂与否,到了胡陵便知晓了。”李恪叹了口气,斜倚亭柱望向漫天的阴云,“赵墨聚集之地,也不知胡陵究竟是何等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