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赵武安君牧击匈奴而却千里,一战保得中原四十载安康,牧民不敢南下放羊。这些事体先生莫非不知?”
李恪长舒了一口气:“我道他们因我此前杀俘,将我比作人屠,却不想是武安君牧……”
这一茬题恰到好处,墨者对白起是有心结的,李恪如今大半只脚踏入墨家,只差一场拜师的盛礼。
他不喜欢被人比作白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由养不疑有他,对着西南淬了一口,以示对白起的不屑和唾弃,继续说道:“先生,您以六十民军起家,一战定苦酒,二战平临治,三战荡句注,四战焚善阳。此四战者,皆敌强我弱之局,然匈奴授首已过千五,乡里民军,伤亡才止两三百人。”
他叹服道:“一胜乃幸,两胜或运,如今我等连胜四场,皆先生运筹帷幄之功!能在先生帐下保境杀贼,民军幸甚!由养幸甚!”
慷慨激昂的一番感慨,落在李恪头上只换来淡淡一笑。
他指了指山下,轻声说:“丁君昨夜去报的信,来回四百余里,再加上整兵出营,留给你等的时辰不多了。幸与不幸,待我们在楼烦关下扎营再说,可好?”
旦和由养齐齐抱拳:“嗨!”
一声唱喏,两翼总领齐齐下山,灵姬也跟着由养走了,一时间,山上又只剩下李恪与辛凌独处。
李恪紧了紧身上的鹤氅,搓着手哈出一口热气:“真冷啊……我记得吕丁懒散,每每来我房中叙谈,都像烂泥似地瘫在席上,一点也不似往日精干……”
辛凌皱了皱眉,走到山脊与李恪并肩:“此战,你心中并无胜数?”
李恪苦笑一声:“自从楼烦道血战出来,我又何时有过胜数?此先是强撑硬掌,侥幸赢了几场之后,便连殊无把握这四个字也不能说出口了……”
辛凌的声音比北风更冷,听在李恪耳中却有一股暖暖的味道:“你承继武安君之血脉,领兵参将,乃幸,乃命。”
李恪愕然地看着辛凌。
这女人一如既往地漂亮,一如既往地拒人于千里,一如既往地叫人无从去猜度她的心思。
当然,也不需去猜。
“墨家当中,知你身世者仅三人。”她轻声说,“且比你知晓更早。”
“原来是展叔……”李恪恍然大悟,“所以我才总也想不明白,一个背弃墨义的癃徒,究竟何德何能,能请来钜子高徒助我成事。”
“当时……”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家祖身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只是时机未到,故才隐瞒。辛阿姊勿需解释,我也不至于为此记怪展叔。”
辛凌闭上眼睛,似乎在确认李恪话里的真假。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说:“吕丁可否将匈奴引来?”
“引不来便再设一局,反倒无妨。”李恪故作轻松地笑,“我只担心引来之后,一片死局当中,他又该如何脱身。”
“斥候?押后?”
李恪一个劲地摇头:“丁君此人……赌性太重。若我猜得不错,他大概会时刻守在领兵人的身边。那里是整场对博的阵眼,最不易出偏差,也最容易露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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