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有姓无氏,出生农家,是诸子当中少有的血脉卑贱之人,这种劣势并不会影响他立学扬名,但却注定他不能为诸侯所用。
血统论,是先秦时期维持稳定统治的根基所在!
将相有种,王侯天命,有这样一条阶级的鸿沟横亘正中,无论诸侯多欣赏他,都不可能用他治国。
用他,就是背叛阶级!
众叛亲离的风险谁也不敢轻忽,也就是说,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墨子的人生便注定了一无所成!
李恪的脑子越来越清明。
他想清楚了,慎行一直说他与墨子相像,说得根本就不是所谓少年成名,天赋异禀之类的夸赞,这些东西是优势,是资本,全无可能对他的未来产生负面影响。
慎行真正想说的是他的家世!
他是伯益之后,秦司马血脉,赵武安之孙,但慎行却不知道这些。
在慎行看来,李恪与墨子一样,黔首出生,卑微低贱!
所以慎行才说李恪加入墨家,虽能扬名于世,却会一事无成!
老头不易啊!
一头是看顾了一生的墨家,一头是寄予厚望的少年……他在挣扎中悄悄隐去了立论的关键,但这份沉甸甸的规劝,依旧让李恪感怀莫名。
君以桃投,我以李报。
李恪心中再无半点愁结,带着笑,轻轻拍了拍吕雉的脑袋。
吕雉正享受和李恪难得的亲近,当即不满地哼了几声,还扭了扭身子。
李恪哑然失笑“雉儿,取水研墨,今日之图,我知道该如何画了!”
……
二十四日后,勤赶着一辆阔板牛车缓缓地走出李家,一路行至辛府门前。
此车是特制的,两丈多的宽度,三丈余的长度,两牛驾辕,看上去就如同一台后世的卡车。
车厢上用红绸盖了一只巨大的鼎,鼎足如象,三足而立,隐约可见到粗粝古朴的鼎身铭文,弯弯曲曲,也不知是何由来。
勤将车驾停稳,快步跑去辛府叫门。
不一会儿大门洞开,憨夫、由养在两旁指挥着三十余墨者,小心翼翼扛出一块同样用红绸覆盖的圆台。
那圆台两丈圆径,中间隆起,大小正可以嵌进鼎里,严丝合缝。
慎行带着辛凌漫步出来,看着车上的红绸大鼎,眉头微皱“恪君,此物便是獏行范的基座?”
“鼎有天下之重,既然是交予皇帝把玩的,以鼎为基,恰到好处。”
“然此物靡费……”
李恪轻轻拍了拍慎行的手“钜子,此乃苏将军晋身之资,无论花费多少,他都会报偿给我的。”
慎行不再多言,摇着头叹了口气“恪君,此间事了,我等也该分道扬镳了吧?”
“此事还是晚些说,有些事,言之无用。”
李恪抬头扫过忙碌的墨者们,憨夫、由养、儒、罕高……原本散布在整个楼烦督造獏行的精英墨者们尽皆集中,阵势之大,足可见慎行对这次献宝的重视程度。
“钜子,起行之前可否容我斗胆确认一事?”
“且问。”
李恪垂下眼睑“长平之殤已经过去四十余载,我想知道,是墨家有意归秦,还是钜子有意归秦。”
慎行怔了一怔,问“你觉得呢?”
“钜子是赵墨的钜子,以我所见,当是赵墨有归秦之心,却又少了合适的契机。”
慎行欣慰地看着李恪,微不可查地点下了头。
“老朽无能,明知照此墨家必亡,然归秦一事,有心……而无力!”
李恪得到了最后的答案。
“此去句注塞百多里,天色不早,我等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