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心里最乐观的估计是在獏行通渠之后,用几年精耕养地,攀上两石出余的均收巅峰,其后再逐年下降,以合理的耕作养息,将亩产维持到中田收益。
至于说岁收一钟……却牵扯到一个颇为传奇的故事。
这件事发生在内史郡重泉县,时任县令的李泊是水工郑国的至交好友,也是在郑国积劳卒没之后,代表秦庭来新郑征辟史禄的那个贵人。
藉由这段关系,李恪才得以从史禄嘴里听到些不为人知的侠义之事。
始皇帝十年,那时还叫秦王政十年,就在郑国渠通渠前后,郑国被查实用间疲秦。
这件事几乎要了郑国的小命。
幸得始皇帝大度,一番深谈便将罪责压下,任用他继续主持修渠。但这件事从未了解,哪怕在通渠之后,法吏们也从未停止过追究郑国的罪责,上下一心,誓要将此疲秦之人绳之以法。
为了救郑国性命,李泊在苦思之后,在上计时虚报了重泉县玄成里的高产。他将亩产翻了两番,从两石五斗,一举提升到了一钟的卫星式产量。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廷尉法吏调转目标,各方能人汇集重泉,李泊先一步召集里中各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调查团来里之前,统一了所有人的口径。
而为了让这份产量更有说服力,此后三年,李泊自掏腰包,以连年减产的方式补足了该里官田缺额,至此,才让这件事成了人人口中称颂的传奇。
郑国活了下来。
始皇帝圣心大悦,金口特赦了郑国为间之罪,严令廷尉寺上下不得追究。
从那以后,郑国在都水监的岗位上不断完善着郑国渠的灌溉体系,直至积劳成疾,病死在清渠之畔,青史留名。
所以岁收一钟的传闻从头至尾便是谎言,关中最高的亩产是四石左右,只是巧合的是,达成这份成绩的正是玄成里,不过那也是通渠之后第五年的事。
李恪其实挺想见见那个叫李泊的高才之士的,不过那位现在官拜中大夫詹事,常年居于咸阳,至少在短时间内,李恪无缘得见。
他的重头依旧在苦酒。
这几日,他系着精致的手弩,穿着崭新的深衣往来于水畔里中,还抽空去了趟乡治与田啬夫囿面谈,真真一刻都不得空闲。
琐事俗务千头万绪。
第一期发徭还有三日结束,第二期的民夫还有两日抵达,各乡应者踊跃,最终的员额依旧是千五百人。
与之相对的,除了铸匠、漆匠尚有少量活计未结,工坊的工作基本结束,而在结束了专业工作以后,精匠们纷纷辞行,每一次辞别,便代表了四五个管理人员的缺失。
区域监理尚能敷用,记分员却已经不太够用了……
不得已,李恪只能将民意调查提前结束。
五期淘汰,原本的千五百人存留一半,其中有三百一十九人愿意继续留在獏行工地。李恪按他们往期的得分,从中优选出百二十人,抽出工地,直接配属到各计分员的身边熟悉岗位。
发徭结束之后,他们的身份将有转变,受雇得酬,不再以民夫论处。
这是田啬夫囿想出的办法。
李恪的奖惩机制和苦酒里的大农业生产模式让他大开眼界,并且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种官方雇佣模式的可行性。
这对秦人来说是全新的课题。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过官府需要通过资本,而不是行政强力来雇佣最基础的劳力。
但田啬夫囿却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官方雇佣有利于激发劳工的热情,培养主动性,而且受雇于官家,劳力便跳出了传统徭役的框架,粗陋的《徭律》不再适用,取而代之的,则是绵密而完善的其他秦律。
有秦律作保,就连最容易产生问题的公正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这种模式唯一的问题在雇佣经费,大秦没有专门的经费用于雇工,不过李恪的淘汰机制却为獏行项目节省出大量的口粮,用来佣雇工支酬绰绰有余。
李恪自然举双手赞同。
天见可怜,獏行项目至今为止都顺遂非常,无论是物料不能满足设计需求的危机,还是项目主要投资人田啬夫囿两次中箭的遭遇都没能影响工程的进度。
就连这次管理人员的匮乏问题,也因为田啬夫囿的灵光一现而得到了彻底且妥善的解决。
基层管理人员的空缺被旧人填补,中层监理的匮乏凭着北方墨者的不断聚集,堪堪维持住出入平衡。
自改建辛府水车开始,参与到獏行项目中的墨者从最初的九人一路攀升,如今足有三十七人之多,包括憨夫、辛凌、由养、儒、罕高等高层管理人员在内,墨褐草履的精干身影铺满了整个工地,占据了泰半监理之职。
今日李恪又看到了眼生的墨者,而且足足有十三人之多。
水畔之畔,平台近旁,十三件墨褐站成一丛,隐隐以正中一位老者为首。
这老者似乎大有来头,无论是谁,精匠或者墨者,只要经过,就会对着他遥遥鞠躬,每次行礼都有身边的墨者代为还礼,他只是站在那里,背着手,观望着人丛涌动的平台工地,眼中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莫非是哪位九子之一大驾光临?
李恪正疑惑间,突然看到憨夫与辛凌急急而来。
“随我去见老师!”辛凌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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