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睢放松了坐姿,以臀及踵,双手扶案:“我且问你,沙盘是否你所思之物?”
“子先前便说了,凡使监所呈之沙盘、器具,皆我所思。”
“既如此,我欲令你主导一事,你可愿意?”
“不愿!”李恪想也不想,拒绝得斩钉截铁。
史禄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看着李恪,就像第一次认识这个油盐不进的混子一般。
堂堂国尉让他主导一事,他连是甚事都未问,就就就……就拒绝了?
屠睢双拳紧握,青筋直跳:“你不问事由,便当拒绝?”
“世人皆知之事,何须多问?”
屠睢怒极反笑道:“你且将这世人皆知之事说来,若是言错,便是妄议!”
李恪突然长笑出声。
“你笑甚!”
“说客之本嘛。”李恪眼里闪过一丝狭促,脸上却一本正经,“国尉都打算以妄议治我之罪了,我若是再不先声夺人,让国尉以为我有所依仗,我又该如何自保?”
这折转的……
先声夺人这样的伎俩,不是应该藏起来才对嘛?这么大咧咧唱出来,生怕人家不明所以又是什么操作?
屠睢突然对眼前这个倨傲的子产生了好奇,就连之前积累的怒意也在这一惊一乍之间,消了大半。
他被李恪逗笑了……
“子,先声夺人之策我亦听过,乃凭虚张声势,以使人投鼠忌器,你如今甚都说了,我若是硬要治你,你又如何自保?”
李恪轻轻摇了摇头:“那日我友荷华与我说兵法,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用兵之道也。国尉,我说是虚张声势,您便信么?”
寂静!
史禄不知道气氛为何会突然静下来,也不知道李恪是真有所凭还是虚张声势,他一番乱拳而出,把史禄的脑袋搅得一团乱麻,以至于完全猜不透李恪的心思,更猜不出他口中之言,何真何假。
屠睢的眼睛眯成了缝。
李恪刚才无意中提到了荷华。
这个名字看似普通,但对大秦勋贵而言,却代表了另一层意思,赵扶苏,阴荷华。
他很想问李恪,他方才所说是否荷华二字,若是,那荷华又是否出自阴氏,但他隐隐又觉得,这么问出来一定会让对方抓住破绽,从而乘胜追击,彻底夺走自己在这场谈话当中的主动。
兵者,诡道也。
波云诡谲之时,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是输家!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李恪看做同级别的对手,而不是如早先所想,一个如史禄这般天赋的年轻工匠。
他闭口不言,李恪闭口不言,史禄有心打破沉默,却不知从何言起……
要不然,恰到好处地打个有技巧的喷嚏?亦或者放一个屁?
史禄纠结着到底该让清气上升,还是让浊气下降的深涩问题,房外亲卫突然推开了大门。
“主公,楼烦县令狄在外求见!”
“不见!”屠睢怒不可遏,张口便骂,“楼烦县去岁雹灾,饥民横行,他有空余拜谒上官,却无闲暇行脚乡里耶!如此庸官,要来何用!”
先手易势,李恪畅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