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摇了摇头,说:“节用一论我听展叔提过,似是说什么朴素过活,清减开支,弃除奢靡享乐之风。但取暖仅是正当需求吧?常年食羹藿,又哪儿来的养分维持住身体康健?”
辛凌冷冷瞥了李恪一眼:“鹤氅便是享乐!”
李恪被噎得半死,只能尴尬一笑,说:“世之财富若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世人若皆以节用为本,这天下岂不如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金钱珠贝,不在其多,而在其用。天下之财有定数,积于王侯,则民困苦,用于奢靡,则工不兴,是以墨子导人节用,乃为万民足用,百工兴盛。”
长长的一段话,让李恪对辛凌再次高看。
在商品经济时代谈财富有定数当然是一件扯淡的事,但在重农抑商的时代谈财富有定数却并不能算作谬误。
商贸不发达导致社会财富增值缓慢,总额有限,如何分配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
民足用意味社会稳定,百工兴意味发展快速,而稳定的社会环境和高速的社会发展正是判断一个王朝是否繁盛的基本因素。
墨子无疑是明白这一点的。他是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而墨褐草履的墨者们,则是这份伟大理想的忠实践行者。
然而,再伟大的古人也会有古人的局限,他们的思想限定在小小的天下,无从脱出巢窠,也就看不见更广阔的可能性……
李恪遗憾地叹了口气。
辛凌眉头一皱,促声问道:“你不认可?”
“谈不上认不认可,只是突然从节流想到开源罢了。”
“依你所言,当如何开源?”
李恪轻轻一笑,指着前方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却不是议论的时候。辛阿姊,我等该办正事了。”
随着他的话音,儒带着几位墨者从院外而入,儒的肩上扛着两根儿臂粗的长木,墨者们则奋力抬着一大块厚实木板。
“先生,您要的物料皆已备妥。有木板指厚,长宽一步,长棍两根,七尺长度,此外奇型连结,板材榫卯均按图制毕,墨斗、铜剑、细麻也已备齐,请二位查验!”
李恪抬手拍掉儒肩上的落雪,笑着说:“儒君做事,我与辛阿姊向来放心。眼下时间甚紧,我等从速开始制作吧。”
“谨遵令!”
儒拱手抱拳,转身,令众墨者放下木板,在李恪的指挥下,全体聚集在长棍之前。
铸匠子冲不知何时从廊道走了出来,悄悄捅了捅由养的腰眼。
“暴脾气的,那小子究竟有何殊异之处,为何我见你等墨者在他面前,竟比在自家假钜子面前更显恭顺?”
由养不屑地瞥了这憨货一眼,说:“先生乃生而知之者,所思所想皆成人所不能成,我等敬服,有何不可?”
子冲嗤笑一声:“我知你墨家向来喜用图板论事,恰这小子又有上乘的画功,自然叫你等惊为天人。可你我皆是过来之人,百工一道,何时又有捷径可循了?”
“捷径?”由养冷笑连连,忽就将伞柄一顿,丢给子冲,“夫海,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我自去助先生行事,至于你这莽夫,便在此举着伞,继续笑谈坎井之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