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灌溉,旱涝保收,自然也有益。”
“水车若成,于你可有益?”
“于我……”李恪皱眉苦思半晌,“能不能大利千秋,青史留名我不知道,但大秦历来鼓励耕作创新,烈山镰,机关犼便换了上造爵位,水车一出……有益。”
“于国、于民、于己皆有益,我儿若真做得,又为何不愿做?”
“媪,你是不是忘了汜家?”李恪急道。
“汜家如何?”严氏反问道,“我儿区区黔首之时,汜余可欺,郑家可欺。我儿爵止上造之时,县佐可欺,汜家可欺。但汜家也仅止于此了。若是我儿名满天下,他们又能耐你何?”
李恪愣住了。
他先前只是考虑水车制造费时日久,中间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可能会重新勾起汜家对他的注意。
但就像是严氏所说,汜家不过就是楼烦一县的土霸王,放眼天下,根本屁都不是。
蝼蚁之观世界,天地无穷尽;鲲鹏之观世界,扶摇几万里。
汜家强吗?对现在的李恪而言自然是强的,凭着韬光养晦,他最多也就是在汜家余威之下乞活,企盼着汜家不要关注到他,给他一时安宁。
汜家强吗?待到李恪功成名就,天下皆知,汜家又能奈他如何?权利、地位、声名……立足于世终需要自身的强大,一味地躲避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前他一直都错了!
茅塞顿开!
李恪心生出顿悟的快感,四肢百骸都透着无比的舒坦。
他不仅要制造水车,还要大张旗鼓,要一次制成,要为大秦鼓捣出一整套推广定式,天下传播,这才叫一步到位!
区区一台水车,毫无价值!
李恪想通了关键,忍不住长笑出声:“媪,我等食飧去吧,长夜漫漫,今天我或要晚些睡了!”
严氏满脸欣慰之色:“今夜小穗儿随你展叔睡,水车之事你自去做,不需为外物烦扰。”
……
西厢房铺满了简牍,炕上、席上、几上,甚至连墙上都张挂了不少。这其中最显眼的,无疑是悬于墙上正中那副水车的概念图板。
画面之上,治水曲折,其上舟楫零星,有渔人撑船撒网,稚童在岸边放牛。
而在河道正中,一架巨大的轮毂式水车立于水上,它有着放射状的轮辐,辐条尽头装有平直刮板,刮板间又等距离斜挂着长方形水斗。
李恪用素描技法描绘出这架庞然巨物,又用渔人牧童衬托其高大。真正的轮毂水车高达六至八丈,约有后世十五至二十米的直径,甚至连二十五米直径的实物都屡见不鲜。
想要在秦朝完成这样一架机械,李恪必须围绕这座水车设计一整套施工流程出来。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花了一个时辰完成概念图,之后便停笔思索了整整两个时辰,最终把工程细分成五个步骤。
首先是测绘,其次是复原地貌,搭建沙盘,第三步是制作等比例缩小的水车模型,第四步是建造作业和养护平台,最后才是运输巨木,搭建轮毂水车。
他无从想象自己需要在这个过程当中设计多少奇怪的辅助工具,而且这个过程必将会贯穿整个工程始终。李恪不急,现如今他需要考虑的只是测绘和搭建沙盘这两个步骤的可行性而已。
他努力回忆着田亩周边的地形地貌。
苦酒里的田亩位于恒山主脉与支脉形成的夹角处,地势南高北低,紧靠恒山,而治水就夹在两者中间,走向东北。
河床深邃,水位不高,水势却湍急,治水在田亩附近连着拐过几个急弯,这一段是水文最复杂的河段,也是搭建水车最好的位置。
若是以治水的水平面为基准,搭建沙盘需要测量的数据包括相对海拔、河流走向和水深流向,这其中,对治水的测绘是重中之重,反倒是地面可以相对简单些……
至于测绘的方法……
李恪几乎第一时间就选定了三角测量法。
三角测量法是指在地面上布设一系列连续三角形,采取测角方式测定各三角形顶点水平位置的方法。它是几何大地测量学中,建立国家大地网和工程测量控制网的基本方法之一,原本由荷兰的斯涅耳于1617年首创。
不过现在……自然只能由李恪首创。
他叹了口气,目光忧郁,直视向漫天繁星:“巨人们呦,既然你们都不介意被人长长久久踩着肩膀,肯定也不会介意有人提前个一两千年剽窃你们的发明创造。这人呐,都是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