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封埒上,累得直喘粗气。
丰是里吏妨留在自家田里的代表,八岁的孩童和小穗儿一样梳着双丫髻,穿着皮裲裆,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同是八岁,可他的心智和小穗儿根本不能比,根根本本就是个小屁孩,成天招猫斗狗正事不干,还喜好仗着机灵到处呛声。比如这会儿,他就抢了小穗儿的烈山镰气势汹汹跑了过来。
“恪!”因为旦这么称呼的关系,他从来也觉得如此称呼是对的,大兄公子一类根本想也别想,“为何翁叫我守在田里看人劳作!是不是你嫌弃我!”
李恪翻了翻白眼,累得只想睡觉,哪有空去搭理一个熊孩子:“小穗儿,打一顿,丢边上。”
小穗儿捂着眼睛呲着牙:“大兄,打了,丰身强体健,我根本不是对手……”
李恪气得!
他一跃而起,抄起丰,就着屁股就是一顿狠揍,也不顾他哭爹喊娘,扒下那件毛皮裲裆叫小穗儿穿上。
“你扒我裲裆,我告诉翁去!”
“去去去!你翁昨夜未睡,今日又忙着带领乡里劳作,你去吵他,莫来烦我!”
臭小子立马老实了,裹着裋褐瑟瑟发抖:“你……你莫生气,你叫小穗儿把裲裆还我……我冷。”
“冷就冻着,冻着没那么闹腾!”李恪恶声恶气冲了一嘴,“你可知为何每块封埒边上都有自家的人?”
“为何?”
“四十余人劳作,用的又是烈山镰,几十亩地就是盏茶功夫,到时候会有十余个叔伯推着车把禾槁往你家送,你不领着,到时人家拉自己家去了,你找谁说理去?”
“噫!如何会有这般小人!”
李恪一个脑瓜崩弹了过去:“小人?你知秦律吗?让百姓识礼重义的关键是别给他们作恶的机会。不要考验人性,这是不尊重别人,更是不尊重自己!明白了吗?”
丰委屈地瘪了瘪嘴:“明白了,能把裲裆还我了吗?”
李恪冷笑两声:“看来你还是没明白,你方才便给了我作恶的机会,如今被我夺了裲裆,就要自认倒霉。”他抬手指了指对角的封,“那处背风,自己躲着去,别在我身边吵闹!”
区区一个时辰,里吏家五十余亩禾粟收割完成,李恪留下十五人整理板车,招呼剩余人等转道下一处田亩,小穗儿穿着皮裲裆跟在身后,美得都吹起了鼻涕泡。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广阔田地的角角落落。
乡里的田亩本就少有都种禾粟的,更何况六天农忙,多多少少都收了一些,以至于四五十人的小队,料理一顷田地少有超过一个时辰。
李恪简单心算了一番,依了这个速度,便是照着全里百二十二顷的总田亩数来算,拢共也只需要十二个时辰。
虽说夜间的效率会比白日低,但明日完成全部抢收绝对没有丝毫问题。
至于说会不会有乡里在自家田亩完成后便出工不出力的情况……
李恪只能寄希望于秦人重信,实在无法,他也做好了揪出几个典型示众,杀鸡儆猴的准备。
远处,监门厉正将一个壮汉挂在树上死命抽打,那壮汉哀声高亢,整个田地都清晰可闻。
那应当是个官奴隶,大概是在劳作中偷奸过分,被监门抓了出来,乡里都是黔首,有的还有爵位,绝用不到这样严苛的刑罚。
李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再也不敢去睡。
就像是他对丰说的,想要百姓们自觉自愿把每一顷地都当做自家的田来做,他首先就不能给他们偷奸耍滑的机会,这是一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