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细瞧,里典家的布置很别致,由南至北,首宅是里中祭礼之所,平整空旷;次宅官舍,用于料理民事,接待上官;三宅正中是宽敞的大内正堂,外设的回行廊道打通南北,一直连到最北端的私宅,也就是家人居住的内宅。
里吏妨扛着昏迷不醒的贼人,带着李恪沿廊道直驱内宅。
一路所见,廊道正中有个小小的花园,外侧遍布臣妾住的平房,以及蚕室、织室、粮仓、鸡棚狗舍,可想而知后院还会有羊栏猪圈,庖厨溷(hùn)厕之类。
这宅院虽说设施齐备,却掩盖不了杂乱无章的特点,作为私宅,更是看不到半点私密性。
李恪从这种布设中感觉到,这里典似乎是个没什么长远打算的人……
他这一路都在思考,偏偏脑子里很乱,千头万绪纷纷扰扰,怎么都抓不住关键。
那贼人无疑是郑家指派的,可问题是他来干什么?
偷烈山镰?等到天明以后,足有八把烈山镰会交到乡里们手中,凭郑家的手段拿到其中几把一点问题都没有,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更何况郑家在乎的是垄断经营,只是偷根本就达不到目的,万一事情曝光还会平白让李恪反感。
襄翁如果连这点因果都弄不明白,八十多年横行乡里的日子岂不是白过了?
然而若不是偷镰,李恪家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偷人?
这就有些搞笑了……
“恪,上典来了,收神!”里吏妨在李恪耳边轻声一叱,如雷霆炸响,打断了李恪的思路。
他身处在后宅会客的厅堂,席案比邻,四周掌了七八盏油镫。里典从门处进来,朝着里吏妨和李恪微微点头,迈步登上炕席,撩袍跪坐。
他姓王名服,年约四十,五官开阔,天庭饱满,两道浓眉斜插入鬓,下巴上还蓄了花白的短须。
“妨君,听闻你今夜擒了一个贼人,这少年便是苦主吧?”他说话了,声量不算高,音调很怪,短促、有力。
里吏妨这时才将肩上的贼人放下,又将收缴的事物排在一边,站起身拿脚一蹬。
贼人被踹翻过来,衣襟散开,胸乳袒露,也把心口的偰字纹身露了出来,李恪看到里典服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秉上典,我于人定时分在里中巡视,至乙什捌伍,见此人形容鬼祟,趁夜欲翻入严氏家院,唤而不止,便出箭将其射落在地,现擒予上典发落。”
他斜跨一步让出李恪,抬臂介绍:“此少年名恪,严氏之子,乃是本次苦主,我恐上典有事询问,也一并带来了。”
“深夜巡里,妨君劳苦了。”里典服客套一句,慢慢抬头,眼神也随之移到李恪脸上,“你便是这两日传扬甚广的严氏之子?”
李恪抱拳深揖:“见过里典。”
里典服微笑点头,以手指向贼人:“恪,此人你可认识?”
“不识。”
“若是不识,此人为何会……”里典服正要细问,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员大汉推搡臣妾入内,几步抢进到屋里。李恪定睛一看,居然是监门厉。
这深更半夜的,监门厉怎么也来了?
李恪暗想,今夜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