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透了女儿的心思,文夫人叹了一声,道:“彦姐儿,等我们都进了京,就剩你自己在金陵了。我可真心舍不得啊。”
“太太,父亲和哥哥的前程要紧。”史彦笑着安慰母亲,她又转过身对嫂子笑道:“等哥哥中了科举,嫂子也不愁凤冠霞帔了。”
甄氏不由得红了脸,笑道:“妹妹就爱拿我打趣儿,妹夫将来可是要做荣国公的,妹妹自然更是少不了凤冠霞帔。”
文夫人又道:“彦姐儿,你派个人回去,和亲家太太说一声儿,怕是你今天回不去了,你也帮着我和你嫂子,收拾收拾东西,再说,估计要到晚上客人都散了,你才能见到你父亲呢。”
“太太说的是。”史彦一边答应着,一边命云梦出去,随便吩咐哪个跟了来的婆子,回贾家去回禀陈夫人。
果然,一直等到吃了晚饭,父亲史锃才走了进来,史彦给父亲请了安。史锃吩咐道:“彦姐儿,我不日就要进京,连你母亲他们,不久也要进京。你在贾家,谨慎服侍公婆,多劝贤婿读书,将来女婿若是能做了京官,我们也就可以在京城团聚了。”史彦一一答应着。
晚上,史彦又住在了自己曾经的闺房。一切都没有变,床上的被褥,还是自己最爱的那床杏子红绫被;床上的帐子,也还是自己出嫁前的葱绿双绣花卉纱帐;床头的几案上,还摆着自己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给自己的墨烟冻石鼎;窗户上,母亲已经又糊上了一层新的绿色纱窗……
原来,母亲一直都在派人精心打扫这件房屋,以期自己能回来住。可是,在这间闺房中,自己还能再住几次呢?
久久难以入睡的史彦,在床上翻来覆去。躺在地平上的云梦笑道:“奶奶睡不着吗?要不,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史彦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小蹄子,就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后花园中月光如水,夜漏沉沉,花影寂寂;小池塘中藻荇交错,清脆的蛩声从草丛中传出,稀疏的竹影映射在墙壁上。主仆两个在枕霞阁中坐下,看着池塘中的随风轻轻摆动的荷叶,云梦轻轻道:“姑娘,真静!这才是我们的家啊。”
这声姑娘,把史彦唤回了她的少女时代。婚后,云梦和自己的其他陪嫁丫头,都改了口,和贾家的奴仆一样,称自己“奶奶”,自己作为“姑娘”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面前,在自己娘家的花园里,史彦终于又返回了过往。
在这枕霞阁中,有自己多少童年的欢乐?那一年,自己失足掉下水去,差点丢了小命,直到现在,脑门上还留着一个当时留下的疤。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大概,云梦也想起了这段往事。当时,在水中拼命挣扎的自己,还能听见云梦和雨晴惊慌失措的叫声:“姑娘!姑娘!”“来人啊,救命啊!”事后,母亲要责打两个丫头,还是自己拼命拦住,才让这两个丫头,免了一顿好打。
已经是仲秋时分,夜风很凉。云梦道:“姑娘,我们回去吧,当心着了凉。”
是啊,若是着了凉,云梦又是逃不掉的责任。想到这里,史彦依依不舍地和云梦一起回去了。
第二天,又有无数的客人,来家里为父亲祝贺。公公贾源和伯父贾演,还有贾家的弟兄们,也来道贺,史锃和儿子史玄在外头大厅接待官客,文夫人和甄氏在内堂接待堂客。
婆婆陈夫人和伯母方夫人,在吃了早饭之后,也带了礼品,一起坐了车来。方夫人使劲地夸赞,文夫人养了个好女儿,模样又标致,心思又聪慧,竟是个无可挑剔的。婆婆陈夫人也难得地和伯母步调一致,对史彦赞口不绝。
文夫人彬彬有礼地客套着,因笑道:“这孩子原是在家被我惯坏了的,哪里能事事周到?若是有了错处,两位亲家太太该骂就骂,该责罚就责罚,她才能长进些。”
方夫人和陈夫人都忙笑道:“亲家太太说笑了,贵府的家教,原是最出色的,我们贾家有福,才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正说笑之间,甄氏的母亲也来道贺。文夫人忙将众人都让到客厅,直吃了一日酒,至晚方散。
三日之后,父亲离家上京赴任。史彦和母亲、嫂子送到仪门外,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哥哥史玄,直送父亲到了十里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