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嫌弃,没有畏惧,没有躲闪,没有恶言相向,甚至没有人开口问一句他脸上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却待他一如从前。
故人重逢,本该好酒好菜招待,却只有三坛酒,三个带豁口的瓷碗。
三人对此却很满意!
一人一坛酒,二话不说,先喝为敬!这是一场拼酒比赛,看谁先把自己灌醉。从一碗一碗喝,到直接拎着酒坛喝,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爽快,一个比一个沉默。
似乎他们只是来喝酒的。
事实上,各自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开胃酒,让朱雀先打开心结。男人自有男人的方式,他们哥仨也有自己的方式。
有些事,无需问,朱雀想说时自会开口,而他若不想说,他们就算刀剑架在这家伙脖子上,他也不会开口说半个字。一身傲骨的朱雀,他们两个人太了解了。
往往越是会隐藏痛苦的人,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所以他们即便心急如焚,迫切想要知道钱多多在不在皇宫里,却也给予了朱雀最大的尊重。
有些默契,无需多言。
有些心结,需要倾吐释放。
三坛酒,三个酒鬼,眨眼桌上又多了三个空坛子。朱雀双目赤红,隐隐有泪光闪动,再看时,却发现那只不过是错觉。骄傲冷酷如朱雀,又岂会落泪?
李十一和金裕却知道,他心里必定埋藏着难以启齿的痛苦,而那些痛苦,必然和査家有关。
记得钱多多曾说过,朱雀已死,是被巴结陈氏的陈家子孙自作主张设计了一场阴谋,才令査瑜身边的这四个亲随三死一伤,只留下一封绝笔血书reads;。
难道死的那三人,竟然是青龙白虎和玄武吗?
二人一时心神激荡,望着神色间难掩痛苦的朱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看朱雀脸上这道狰狞恐怖的伤疤,也能想见当时的凶险,三死一……伤成这般模样?换了他们的话,若是见到朝夕相处的兄弟在眼前死亡,只留自己独活,想必也会难过至此。
査瑜身边的四亲随,那可是刀山火海里,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好兄弟,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比自己赴死,更让这平日少言寡碍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男子,痛彻心扉。
青龙!
白虎!
玄武!
这仇若不能为你们报,他活着还有何意义?可他如何去报?设计的是陈家,陈家与査家素来交好,陈家的女儿又是他们效忠的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朱雀报仇也不是,不报仇更对不起九泉下的好兄弟。
内心是如何煎熬,如何痛苦?
李十一轻叹道:“査家出事了,你可知道?”
朱雀倏地抬眸望来,转瞬却又垂下,抓过酒坛猛灌两口,冰冷无情道:“与我无关。”
闻言,金裕与李十一顿时对视一眼,均感诧异。四人中,朱雀是最忠心的一个,如今听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不用问也知道那场阴谋对他心灵上造成的伤害,连素来效忠的主子也不认了。
金裕却道:“我们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你可知道,査瑜因为査嗣庭而被牵连入狱,査家三百多口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你可知道,多多为了救人,现如今却下落不明。”
“夫人……”
许是“多多”这两个字刺激了朱雀,他猛然抬头望来,却又戛然止住话题。
李十一看在眼里,忙道:“我家主子的生死,也与你无关吗?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reads;。当年,你们赶赴军营,途中遇到狼群,主子挺身相救,最后力竭而昏迷数日。难道你都忘了吗?”
朱雀微微有些失神,眼神似乎回到了那个遇到狼群袭击的夜晚,她的果决,她的勇敢,她的奋不顾身……十多年的岁月,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从不曾忘记!
“是我没用,没找到夫人的下落。”朱雀黯然神伤。
李十一和金裕相继错愕,难道他竟不知钱多多三年前便已找到,虽然之后又消失了三年,可数月前已和査瑜成婚的事吗?看朱雀的神色,不似伪装,难道……她不在皇宫里?
金裕急道:“你没在皇宫里见过多多?怎么可能?我们一路追查,确信最后她消失的地点是皇宫。”
朱雀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见过。
“等一等!这中间好像有误会。”李十一皱眉想了下,问道:“你是如何进的皇宫?”
“我,曾被陛下所救。”朱雀吞吞吐吐似不愿多提此事。
“所以你就背主求荣?”
金裕勃然大怒,由不得他不怒。若是朱雀背叛了査瑜,对破军多少知情的他,很可能已经将破军的存在告知了救命恩人,雍正。那岂不是为破军遭来杀身之祸?
“我没有!”朱雀一怒而起。
眼看两人一副药打起来的架势,李十一忙一手按下一人,缓缓开口将那场永清水灾之后的事,说给朱雀听,一直说到前不久的这场文字狱和钱多多事先的布局。
朱雀听完之后,良久沉默,好半晌才神情古怪地说出一句:“终于……终于……在一起了吗?”
呃,这疯子!该不会还在惦记着他们家主子吧?
李十一和金裕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