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到紫禁城只有一条路可行,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一身浅粉旗装,外罩同色系斗篷的女子,不坐车不骑马,信步闲庭一般朝紫禁城走来。
刚出了皇宫没多久,正驾着马车往回赶的石头,一眼便看在眼里,顿时惊喜地回头说了句:“爷!是主母!”
査瑜倏地挑开车帘,一身官服的他,少了几分儒雅,却多了几分威仪。石头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査瑜施展轻功如飞而去。
一个漂亮的旋身,站定在钱多多面前。斗篷下垂眸只顾前行的女子,受了惊吓般愕然抬眸,那副可人的模样,瞬间让査瑜的心柔软下来。
“多多,你怎么过来了?”他问,心疼地将她拉入怀中,大掌立时包裹了她的一双冰凉小手。
她清浅一笑,回道:“我来接我的夫君呀!刚过了洞房花烛夜,便抛下我独守空房,岂是为夫之道?若你彻夜不归另筑爱巢,那我该怎么办呢?”
“呵呵!娘子多虑了。”
虽是玩笑之语,査瑜却能从她的语音中听出来她隐藏的担忧,以及故作轻松的调笑。随即,他正了正神色,说道:“江西科考还有两个月,我恳求陛下给了我两个月期间。两个月之后,我将奉上査家所有家财,以及……”
“我知道了。”
査瑜微微挑眉,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她如何得知?却听她笑道:“不就是几间药材行吗?陛下有兴趣的话,尽可拿去。钱财身外物,我从来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有你……査瑜。
“你已猜到了?”
査瑜微一思忖间,便想通了。他的娘子不见早已猜到陛下的目的,更猜到了他会做出的决定,或者说,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的吧。
思及此,他的心间溢满感动。即便是带他无比亲厚的先帝康熙爷,也从来不曾这般无条件地信任过自己。她,如此与众不同,如此情深不悔,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钱多多笑而不答,却主动挽着他的手臂,说道:“我们回家吧!”
家?好温暖的字眼!
査瑜垂眸看向那双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女子,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或许他也该看开些,纵有万贯家财,也比不上一个深夜接他回家的女子。只为她温柔一笑,弃了这一切又如何?
“好!回家!”
一男一女,缓缓漫步在夜深人静的京城街头,前方的府邸不过是容身之处,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査府大门口。
德叔、暗香、映雪等人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视线内出现他们等待了许久的人,急忙奔上前来。这一日的煎熬,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主子!”
“爷!”
“小姐!”
望着一张张关切的熟悉脸孔,査瑜笑了下,说道:“无事,回府吧!”
众人齐齐让开路,査瑜便牵着钱多多入内,洗漱,用膳,一切如常,仿佛不曾经历今日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
其中的惊险,査瑜并未向任何人提及。可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眼明心亮?纵然他不说,众人也能想象雍正爷的难缠。
这一场谈判,可说是与虎谋皮。
万幸査瑜剑走偏锋,挑选了文字狱案爆发之前的这两个月时间,给了査家,也给了破军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就够了。
心知査瑜很是疲惫,可钱多多却还是将他拉入兰苑。既已有了昨晚的亲密,査瑜只是笑了笑,宠溺而纵容。
“快睡吧!”
虽同榻而眠,钱多多却侧身朝内,甚至催促査瑜。这样的体贴,让他倍感窝心。
这就是家的温暖吗?
査瑜吹熄了火烛,黑暗中却忽然问了一句:“多多,你不想知道陛下是如何处置阿三的吗?”
处置?
钱多多敏感地捕捉到査瑜用了这个不算好的字眼,她身体僵了下,才道:“不管过程如何,阿三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嗯。”
査瑜轻轻应了一声,好半天沉默,在钱多多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却又听到他的叹息声:“阿三虽然胆小怕事,可对你却十分忠心。那般严刑拷毒打,竟也没有供出你来。这几日,你莫要与他接触。等过几日再暗中去探望他。”
“……好。”
钱多多闭上了双眼,背下的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全部陷入肉中。
阿三!
黑暗中,査瑜又道:“还有一事,便是你我的婚事。我原本打算在江西科考之前与你完婚,又恐你被牵连其中……”
“要延期吗?”
钱多多问了一句,心里头难免有些失落。査瑜忽而翻身,将她揽入怀中。
枕着他的胸膛,她轻声道:“其实,你和阿三不必为我隐瞒身份。我知你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我隐瞒身份固然是为了保护我,可即便我的身份暴露,至多也只是一个‘行善不为人知’的大财主。越是我这样的身份,紫禁城那位越是没办法轻易杀我。只要我这个大财主识趣,肯主动捐出家财,或许査家之祸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