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似乎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沐云嫣脑海里一片空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前景色似乎在飞速褪色,而她只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然沉入那段晦涩的旧事,一时之间竟无法挣脱。
......
盛元五年春末,临安初雨。二八年华的佟倾雨撑着伞,独自徘徊在府中梨树下,久久不去,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有女佟氏,美冠临安。仙姿皎皎,风华卓绝。见之如梦,恍入仙境。”彼时无人能想到,这临安城里自佟倾雨及笄以来便流传甚广的誉词甚至传入了那远在天边的皇城中,以至于一纸诏书传下之时热闹的佟府久久无人言语。
佟倾雨生来便性子淡漠,待人如水,踏上离开临安去往大都的马车之前,除却父母兄弟,她也只给有几分交情的兰芷留了一纸手书。
临安暖阳升了落,满城飞絮奏挽歌。彼时的佟倾雨掀起宫车幕帘,沉默看着站在佟府前愈发远去的家人朋友。宫车四角的铃铛晃来晃去,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同绝尘而去。
十六载临安记忆了了淡无痕,佟倾雨浓墨重彩的人生,还得从入宫说起。
殿选时凭借一袭湖蓝留仙裙和一曲《月中仙》从各色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中脱颖而出,一举封得贵人,入住绛雪轩。
盛元五年冬月,佟倾雨头一次侍寝,甚得皇帝宠爱,晋为嫔。盛元六年阳春三月,佟倾雨诊断有孕,晋为充媛,赐号“瑾”,意为质若瑾瑜。盛元六年六月,佟倾雨意外滑胎,帝心大恸,怜起体弱,着升其为婕妤。
绛雪轩最妙的便是满轩红艳桃花盛如雪,总爱着蓝衣的佟倾雨素日里最爱的便是独立桃树之下兀自静思。尤其是在春日之时,桃花绯红,如一团团烈火,烘楼照壁红模糊,她一袭茜纱裙,独傍桃花而立,美如天仙下凡。
便是寂寥出尘如绛雪轩,也曾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分明是奢靡至极的宫廷殿苑,隐隐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清冷寂寞。
接连三年,佟倾雨荣宠不断。盛元九年,封妃诏书即下,阖宫震惊。
佟倾雨专宠这么多年,早已引发众妃不满。如今以佟倾雨家世,再封为妃,外至朝廷之上,弹劾规劝之声不绝于耳,内至后庭之中,阴谋算计接连不断。众多声讨与针对之下,盛元帝亦无力保全,只得迁其入玉泉宫,那密不通风的清冷之地。
自那之后,盛元帝便很少再踏足佟倾雨的宫中了,而佟倾雨也一直呆在玉泉宫中,闭门不出,无论什么场合也都未见她参加过。时间久了,各宫宫人也就忘了瑾妃佟倾雨的存在了。原本人人侧目的宠妃,转瞬间就变成不存在的透明人一般,着实是讽刺至极。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一天的也就那样过去了,本以为会一直风平浪静下去的生活却在盛元十二年十一月终止了。
那日漫天飞雪,佟倾雨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炭盆中火烧的正盛,日日来请平安脉的太医一如往常的拿出手帕诊脉,却并不像往常一样说几句场面话敷衍,而是忽然重重跪下,颤抖着道:“微臣恭喜瑾妃娘娘。”
佟倾雨一愣,随即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过来,递给太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然后俯身低语,“大人即为太医,有些事也不需本宫明说。此事莫要声张,大人且装作不知便是,事后定少不了大人的荣华富贵。”
那太医正要推辞,却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低头一看,却不知何时,佟倾雨手握金簪抵于他颈前,凉凉的金簪轻轻触及在温热的皮肤上,强烈的对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