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狂风卷起巨浪,猛烈拍打着悬崖下的崖壁,暴怒的大海吞噬了一切,等谢德林带人奔到悬崖边时,悬崖上除了留下一大滩血迹,竟没有留下一具尸体。
谢德林怔怔地望着悬崖下黑色的大海,任由海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吹打在自己脸上。
“悬崖下全是暗礁岩石,那些家伙又都身负重伤,不是摔死,也肯定淹死了。”尼古拉在谢德林身后说。
谢德林这才缓过神来,他命令道:“立即通知海警部队,让他们在海上搜寻那些家伙的尸体,务必要搜到。”
“另外……”谢德林又命令道:“加强监控进出港口的船只,特别是国外的船只,决不允许他们的船上出现多余的人,记住,有必要时,可以登船检查。”
谢德林吩咐完后,失魂落魄地捡起一支AK—47步枪,这是刚才李国文手中握的枪,谢德林卸下弹匣,弹匣里面已经没有子弹,谢德林又捡起另一支枪,同样没有子弹。
谢德林把空弹匣扔给尼古拉,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打完了所有的子弹,然后才选择自杀。”
“当初,布尔坚科就是这么训练他们的。”尼古拉倒还算平静。
“哦!你跟我说说布尔坚科,说说他是怎么培养出这帮疯子来的?”虽然他和尼古拉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但却很少聊起布尔坚科。
“从哪说起呢?您问布尔坚科是怎么培养出这帮疯子的,我可以告诉你,能培养出疯子的人,他自己肯定也是个疯子。”
“当初我还不信,现在……现在我相信了。”
“就说他对这帮学员毅力和胆量的训练,就是极其残酷的。他经常会组织学员们玩一种‘死亡冒险游戏’。”
“死亡冒险游戏?”
“嗯,他先让这些学员抽签,抽中的那个学员会被蒙上眼睛,带到离基地很远的一个山谷中,然后把那学员扔在山谷里,并规定他不去接那学员回来,学员不得离开那条山谷。据说那条山谷里非常可怕,鬼哭狼嚎,没有任何可以用的食物和水源,学员最少要在里面呆上一个晚上,有时要呆上几天几夜,布尔坚科才会去接他们回来。”
“那些学员难道不会逃走吗?”
“不会!因为周围全是茫茫的戈壁,学员又是被蒙着眼睛带到那去的,如果他们离开那条山谷,最后也是一个死,所以那些学员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山谷里,忍受酷暑,寒冷,恐惧,饥饿,孤独,绝望,而只有他——布尔坚科才是他们的救星,在山谷中的学员只能眼巴巴等待布尔坚科的出现,他们才能得救。”
“竟然还有这么残酷的训练手段,这样既训练了学员的忍耐力和胆量,又让学员对布尔坚科产生绝对的依赖。”谢德林听了尼古拉的叙述,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抓了一下,那么难受。
“所以当布尔坚科死后,这些学员,不!应该是这群野狼,就再没有人能约束他们。”
“你去过那个山谷吗?”
“没有。那山谷很可怕,我可不愿意去,再说,布尔坚科说那儿有危险,也从未叫我们去过,每次都是他自己去的。据说,有时……有时他会整夜也呆在山谷里,监视那些学员,看他们在山谷中的表现。”
“这个疯子!”谢德林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却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谢德林走下悬崖,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腿,不禁悲从心中起,他没想到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即便那些家伙都死了,恐怕安德罗波夫同志震怒之下,也饶不了自己。
谢德林看看表,已是晚上七时,天早就黑了,海警那边没有消息,港口也没有消息传来,谢德林怅然若失,他忽然想到,要想挽救自己,也许还有一个人。
2
克格勃分局,谢德林刚换掉淋湿的衣服,尼古拉就进来报告说:“海警那边说今天海面上浪太大,即便他们出海搜寻也搜不到什么。”
“放屁!借口,都是借口。”谢德林破口大骂。
“不过今天海面上浪是挺大。”
“我不管浪大不大,你告诉他们,必须捞起那些学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安德罗波夫同志的命令。”谢德林稍稍冷静了一下,又道:“还有,你可以去动员那些渔船,让他们用渔网捞,捞到那些家伙的尸体,都有奖励。”
谢德林吩咐完后,顾不上吃饭,急匆匆赶到了审讯室,他急于想从那个叫“怀特”的美国人口中得到他感兴趣的东西。
怀特被带进了审讯室,显然他在这里呆的几个小时让他感觉很糟,怀特一见到谢德林,就大声嚷道:“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叫我的律师。”
“你的律师?你的律师在美国呢?!”谢德林冷笑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美国公民。”怀特依旧很强硬。
“我提醒你,这里可不是美国。”谢德林顿了一下,掏出自己证件在怀特面前晃了一下,又道:“而且我要提醒你,我们可不是警察,认识这封面上的徽章吗?”
怀特眯着眼睛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
“克格勃,听说过吧?”
怀特听到“克格勃”这个词时,身子微微一震,这一切都没逃过谢德林的眼睛,“克格勃,我听说过。”怀特平静地说。
“听说过就好,你要明白一般的案件,可轮不到我们来管,只有最重要的重大案件,我们才会出手。听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我犯了什么案子,还是重大案子?”怀特一脸无辜。
“那我就告诉你,今天下午跟你接头的都是些最危险的*,所以……”
“所以你们怀疑我?”
“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和你一起上岸的船员都回到了船上,为什么只有你去了那个废弃工厂?”谢德林呵斥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受一个朋友委托,却那里见那伙人的,我也不认识那些人,就是你所说的危险分子。”怀特情绪又激动起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认识那些人,那我们就来说说你的这个朋友,他是什么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你朋友的名字?”谢德林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他说他叫马丁,美国人,是另一艘油轮上的二副,我跟马丁是在日本横滨港认识的,当时我俩一起在酒吧里喝酒,就这么认识了。”
“接着说。”
“我和这个马丁聊得很投机,他听说我们的船要到海参崴来,就给了我五千美元,让我帮他办件事。”
“让你帮这些人偷渡?那你们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不!他没让我帮那些人偷渡,一来我只是普通船员,没有本事说服船长,二来那些人太多,目标太大,不可能把他们都带上船。我开始也以为马丁想让我帮他们偷渡,但马丁却只让我把一封信交给那些人。”
“一封信?什么内容?”
“我没看,怎么会知道!”
“妈的!”谢德林骂道,这封信肯定已经随李国文葬身鱼腹了。“难道整件事就这么简单?”谢德林用怀疑的眼光逼视着怀特。
“就这么简单,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怀特愈加显得无辜。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你不觉得你编的这个故事漏洞太多了吗?”
“编的故事?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怀特急了。
“事实?!那我问你,按你所说你和那个马丁,还有这帮危险分子并不认识,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人藏身在海边的废弃工厂?”
“是马丁告诉我的!”怀特很平静地回答。
“不可能!这伙人并没有和外界,特别是和国外通讯的手段,那个马丁又怎么会知道危险分子藏在海边废弃工厂中?”
“也许是你们漏了什么呢?”
谢德林快速地在大脑中将他们这一路的行动回忆了一遍,特别是在海参崴这些天,最后他确信那些学员是不可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的,更别说和国外发生联系了,“我们监控了这些天从海参崴打出的所有国际长途,特别是打往日本的,那伙危险分子根本不可能和在横滨的马丁发生任何联系!”谢德林斩钉截铁地说道。
怀特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马丁给了我地址,叫我到海边上那座废弃的工厂找到你所谓的危险分子,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是个传话的。”
谢德林在怀特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只好命人先将怀特押下去,然后谢德林迅速命令尼古拉,“去查一下,‘乔伊斯’轮在到海参崴之前是不是在日本横滨停靠过。”
尼古拉很快就查出了结果,“查过了,‘乔伊斯’轮在来海参崴之前,确实曾在日本横滨停靠过,而且还因为机械故障,在横滨停靠了有三周的时间。”
“三周的时间,这确实为怀特结识那个神秘的马丁留下了充裕的时间,可是又怎么解释怀特能直接找到那个废弃的工厂呢?”谢德林还是想不通,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怀特身上一定还隐藏着什么。
3
接下来两天,天气逐渐好转,海警部队和渔民陆续从海里打捞起几具尸体,尸体都被送到了克格勃来,谢德林详细检查了所有打捞上来的尸体,身上皆是千疮百孔,除了弹孔,还有因为跳崖造成的多处骨折,一具具尸体皆惨不忍睹。
从海里捞上来的尸体,再加上在工厂废墟里的尸体,全都被冷冻在冰库里,谢德林又等了一周,再没有尸体被打捞上来。谢德林清点了冰库里的尸体,总共四十一具,还是少了七具尸体,谢德林想对比花名册,搞清楚每具尸体的准确身份,但是从海里捞上来的那十来具尸体因为海水浸泡,整个尸体都涨了起来,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来相貌。
尼古拉在一旁安慰谢德林,“没找到的七个人肯定也死了,中了那么多枪,又从悬崖上跳下去,再加上那天的巨浪,谁能幸存下来?能找到四十一具尸体,已经很不简单了。”
“可惜你我这么想不管用,要上面这么想才行。”谢德林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要怪只能怪布尔坚科,当初都是这个疯子,否则怎么会有今天!”
“行了,你骂一个死人有什么用!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很像确认一下那个李国文的尸体。”
“从海里捞出来的尸体都辨认不出来了。但是,我觉得这具尸体就应该是李国文的。”尼古拉忽然指着一具临时编号为“Φ026”的尸体说道。
“何以见得?”
“首先从外形上看,这具尸体和李国文身材相仿,虽然面部已经很难辨认,不过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而且这具尸体打捞上来时,身上的衣服也和李国文跳崖前穿的是一样的。”
“就凭这些?”
“还有,让我断定这具尸体是李国文的重要特征是这里。”说着,尼古拉戴上手套,将李国文的身体翻了过来,谢德林惊异地发现在这具尸体的后背上,竟有一幅巨大的纹身,几乎占据了这具尸体整个后背,虽然因为海水的浸泡,纹身的图案已经模糊了,不过,谢德林还是依稀认出了那幅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立在一匹冲天嚎叫的狼身上。
“这是什么?”谢德林惊道。
“据我所知,李国文后背有这么一个巨大的纹身,所以我敢断定这具尸体就是李国文。”尼古拉十分肯定地说。
谢德林盯着这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里一阵恶心,才缓缓地将白布盖上。至此,他对打捞上全部学员的尸体已经不再抱希望了。
又过了一天,“乔伊斯”轮在没能等回怀特的情况下,缓缓驶出了海参崴港,而这些天在克格勃严密的监视下,每一艘进出海参崴港的船只都经过了详细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那些学员真的都死了吗?谢德林心中的疑团依然困扰着他,他知道到了这步田地,已经很难再有所进展,损失了这么多人,还没有确定将所有人抓回来,自己看来离倒霉不远了,谢德林不甘心,他想来想去,只有那个美国人怀特身上也许还能打开突破口。
4
谢德林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怀特身上,可是当他再次提审怀特时,怀特却十分不配合,除了谢德林已经掌握的情况,一句有价值的也问不出来。
谢德林正在和怀特对持之时,尼古拉忽然走了进来,示意谢德林出来一下,谢德林跟着尼古拉出来,尼古拉小声说道:“总部来人了!”
总部来人了?谢德林心里咯噔一下,他担心的事就要变成现实了。“来得什么人?”谢德林紧张地问道。
“来的人军衔还没你高,是一名少校,看上去很年轻。”
“就一个人?”
“还有他的助手。”
“少校?居然派一个少校来处置我?”谢德林心里颇不服气。
谢德林跟着尼古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会议室门前,谢德林紧张地理了理衣服,他希望来的人是自己认识的老同事,他忽然想起了马卡罗夫,但他知道门里的人不可能是马卡罗夫。
谢德林走进会议室,一个年轻军官站了起来,谢德林不认识面前这个年轻军官,那人敬完军礼,然后伸出了结实的右手,谢德林想如果是来处置自己的,应该不是这个态度,于是,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下,谢德林也伸出了右手。
两人握手的时候,那人自我介绍道:“尼古拉•德米特米耶维奇•斯捷诺夫,不过大家最近送了我个绰号——斯捷奇金,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来人很爽朗,不是那种板着面孔的官僚,这让谢德林又松了口气,他微笑着开始和斯捷奇金套近乎,“我以前在总部时,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刚刚被调到总部第二总局,所以在总部是个生面孔。”
第二总局?谢德林知道克格勃第二总局是反间谍部门,我们这个案子和第二总局有关系吗?就在谢德林胡思乱想的时候,斯捷奇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次总部派我来,主要是为了那个被你们扣住的美国人。”
“沃伦•怀特?!”谢德林心里一惊,他正在为这个怀特头疼。
“对,就是这个怀特。总部的意见这个怀特是美国公民,咱们不能一直这样扣着,虽然我知道你们正在执行重要任务,我不干涉你们的公务,但这个怀特我们必须赶紧给出结论,如果有问题,他是间谍,就把他名正言顺地抓起来,这样美国人问起来,我们也好回复他们,如果没问题,就尽早把人放了。”
“所以总部派你来审查这个怀特?”
“不,不是在这里。我现在就要提走这个怀特。”斯捷奇金突然变了腔调,用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道。
“提走怀特?”谢德林刚刚还将最后挽救自己的希望放在怀特身上,现在这个斯捷奇金少校就要提走怀特。
但谢德林又毫无办法阻止斯捷奇金,因为斯捷奇金拿出了总部的命令。
“可是这个怀特对我们现在的任务很重要。”谢德林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不!他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您,谢德林同志已经不重要了。据我所知,总部已经决定要终止你们的行动了。”
“什么?那……那我会怎么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总部很快会派人来和你一起结束你们的行动。”斯捷奇金脸上还带着笑容。
眼睁睁看着斯捷奇金和他的助手带走了怀特,谢德林彻底绝望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只能等待,等待命运对他的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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