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伴随着怪声持续了很久,才逐渐消退。众人无心睡眠,一直等到了东方破晓。待清晨的浓雾渐渐散去,唐风伫立在营地中央,他这才看清楚他们所处的环境,就在营地的北面是一座突兀的高耸山峰,而以这座山峰为中心,从东西两侧各延伸出两条山脉,一直向南延伸,直到南面正对着山峰的地方,两座山梁突然戛然而止,仅留不足十米的间隔,两侧的山壁直挺如刀砍斧削一般,令人望而生畏,而就在这群山环绕中,是一片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鸟语花香,莺歌燕舞,而他们昨晚露营的地方正好位于北峰下的一大片高山台地上。
“这正是一片绝妙的景色。”马卡罗夫赞叹道。
“看来咱们昨天是从北峰后面绕过来的。要是我们直接从这下面那个山口上来,就省了这么多麻烦了。”徐仁宇指着山下的那个狭窄山口说道。
“哪有那么多可能?”唐风反驳徐仁宇。
韩江却沉默不语,“你在想什么?”唐风问。
“博士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这里就是黑鹫寺,当年西夏皇室要来这里烧香礼佛,那么多人马怎么上来呢?总不能像我们那样走悬崖峭壁吧,现在看来山下那条路才是上来的正途!”韩江推断道。
“得了吧!你看下面有路通上来吗?就算当年有路,现在也早已湮没无寻了。”众人顺着唐风手指的方向,向下望去,山下郁郁葱葱,一大片森林,根本看不出有路。唐风又接着说道:“再说,这儿是不是黑鹫寺还两说呢!不要急于下结论。”唐风倒还算严谨。
“那怎么才能判断这就是黑鹫寺呢?”马卡罗夫问。
“当然要找到更直接的证据。不能因为晚上的那阵怪声,就说这是黑鹫寺。”唐风想了想,又道:“米沙在他的笔记里曾经记载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在黑鹫寺遗址发现过西夏时期的建筑遗址,特别是他还看到了大殿的遗址。我们不妨在这里找找。”
“那就开始找吧!”韩江说完,却见唐风盯着四周的林子,犹豫不前。“怎么?害怕啊?”
“你就是不相信我说的,我跟你说这片林子会迷路,你们都不信。”唐风还要接着复述他凌晨的恐怖遭遇,韩江一摆手,“好,就算这片林子容易迷路,现在是大白天,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有我陪着你呢!”
唐风听有韩江陪同,心里稍稍平静下来。于是,韩江让叶莲娜和老马,徐仁宇三人留下来看守营地,自己和唐风带着武器和必要的装备,向营地北面的林子出发。
2
从营地到高耸的北峰下,被一片树林遮挡,目测上去约有百余米距离,但这片林子再次误导了唐风和韩江的判断,好在这次他们没在林子里迷路,待他们走出林子,回头望去,大约已经离营地有两百余米远,而要到北峰下,估计还有两百余米。
两人走上了一个土坡,唐风忽然觉察出了什么,一把拉住了韩江。
“怎么了?”韩江看着唐风。
“这土坡……”
“土坡怎么了?”韩江不解。
唐风蹲下来,仔细检查脚下的土坡,接着,又疾走几步,爬上土坡最高处,查看一番后,唐风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北峰,最后转过身,眼睛愣愣地直视前方。
韩江伸手在唐风面前晃了晃,“着魔了?”
“我……我想我们确实找到黑鹫寺了!”唐风眼睛仍然直视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道。
“什么?就凭这个土坡?”韩江一头雾水。
唐风回过神来,对韩江解释道:“这台地上突兀起这么大的一个土坡,本身就是怪事,我刚才查看过了,这土坡上全是夯土。”
“夯土?”
“显然这是古人的杰作,我大概测算了一下,这个夯土台体量巨大,上面原来应有一座宏丽的宫殿式建筑。再看这夯土台的方位,位于北峰之下正中位置,面向山下的那道山口,如此体量宏大的建筑,如此绝妙尊贵的方位,在这贺兰山中,除了黑鹫寺,还会有什么建筑呢?”唐风分析地头头是道。
韩江站在夯土台之上,极目远眺,果然,此地龙盘虎踞,藏风聚气,风水绝佳,“看来黑鹫寺真的被我们找到了。”
“先别忙着下结论,再找找其它遗迹。”唐风从夯土台上向四周望去,夯土台周围又出现了几个较小的土坡,“喏,那几个小土坡应该就是黑鹫寺其它建筑的遗址,这里要是经过正规的考古挖掘,一定能出土不少有价值的文物。”
唐风指给韩江看那几个小土坡,然后随手从脚下的土中捡起一块碎砖,对韩江道:“这几乎就是明证了。”
“怎么?这是西夏的?”
“嗯,还有这个。”唐风又从土中捡起一件形状奇特的建筑构件,对韩江说道:“这种建筑构件叫‘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韩江不解。
“‘迦陵频伽’是梵语译音,俗名‘妙音鸟’,人身鸟形,被佛教徒认为是极乐世界之鸟,‘迦陵频伽’类型的建筑构件曾在西夏王陵出土过,中原地区还从没发现过这种样式的建筑构件,现在,这里出现了‘迦陵频伽’类型的建筑构件,我几乎可以断定这里一定就是黑鹫寺了。”唐风解释道。
“建筑遗址,西夏的砖瓦,建筑构件,独特的地理位置,还有那夜晚的怪声,一切都符合米沙在笔记里的描述,看来我们真的找到黑鹫寺了。”韩江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兴奋。
唐风点点头,但随即又疑惑起来,“可是第三块玉插屏又在什么地方呢?”
韩江看看四周荒芜的黑鹫寺遗址,“谁知道呢?也许已经跟这座曾经辉煌的皇家寺庙一起毁于战火了,也可能在历史上就被人拿走了……”
“也许就埋在这黄土之下。”唐风打断韩江的话说。
韩江扭头吃惊地看着唐风,“你是说咱们要把这儿挖个底朝天。”
唐风冲韩江笑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韩江说道:“韩江同志,请你用脑袋思考问题,假设那块玉插屏还在这里,假设当初存放玉插屏的那个人不是很傻,那这块玉插屏一定会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绝不会随便放在一般的殿宇里,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存放玉插屏的人一定会比我们考虑得细致。”
韩江被唐风训了一顿,但听唐风说得有理,韩江非但没生气,还频频点头,“对!应该有个特殊的地方存放玉插屏,不会轻易被战火毁坏,不会轻易被人盗走。”
“嗯,韩江同志终于开窍了。”唐风得寸进尺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张藏宝图。”韩江一语惊醒唐风。
唐风马上想到藏宝图上在贺兰山标示的红圈,虽然那个红圈旁边没有参照物,但直觉却告诉唐风,那个红圈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3
唐风极力回忆起那张图上红圈所处的位置,“图上红圈的位置确实和这里很接近。”唐风推断道。
韩江皱紧了眉头,“难道藏宝图上所谓的‘宝’,就是玉插屏?”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你想想,民国时,就有人知道玉插屏在这儿,还绘制了藏宝图,那玉插屏也许早就不在这儿了?”
韩江听唐风这话,心里猛地一沉,但他很快转念又想,“如果玉插屏不在了,芬妮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人杀死了!”
“你的意思……”
“我也说不好,反正这事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韩江重重叹了口气。
“那咱们下一步呢?我可不想在这儿鬼地方再住一晚!”唐风抱怨起来。
“这可由不得你了,我看这片遗址很大,咱们都要走一走,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今晚咱们肯定是走不了的。”
“如果要像考古发掘那样细致地把这个区域勘查一遍,我看咱们这个月就得呆在这了!”唐风一想到晚上那不明怪声,头皮就一阵发麻。
“也许不用那么长时间。”韩江安慰唐风。
两人惴惴不安地一直走到北峰山脚下的石壁前,整片遗址似乎在这儿到了尽头。韩江对着石壁看了一会后,转身便要离开,可唐风却怔怔地对着面前一大块石壁出神。
“发什么呆啊?快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韩江催促道。
唐风没吱声,还在对着石壁发呆,韩江拉了一把他,“你还真以为这石壁能给你再来个芝麻开门啊!”
“你有没有发现,我面前这块石壁比其它地方的要平整。”唐风终于回过神来。
韩江也盯着那块石壁看了看,点点头,“是比别的地方要平整,但这又说明什么?石壁上难道有什么机关?”
说着,韩江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撑住石壁,使劲推了推,石壁没有任何反应,“这儿怎么可能有机关!”韩江嘴里喃喃说道。
唐风并没去推石壁,却往后退了几步,立住,又盯着那面石壁看了一会儿,忽然,唐风惊叫起来,“果然有玄机!”
“哦?!”韩江一惊。
唐风卸下背包,在包中一阵翻找,韩江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大惊小怪的,究竟发现了什么?”
唐风只顾在背包中翻找,也不搭理韩江,“你倒是说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韩江一个劲地催促。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唐风从背包中找出一瓶矿泉水。
唐风拧开瓶盖,将水倒在手上,然后抹在那面石壁上,慢慢地,慢慢地石壁上一点一点起了变化,“这石壁上有画!”韩江惊叫起来。
“你听说过贺兰山岩画吧?”唐风反问韩江。
“以前不知道,这不都是给玉插屏这事闹的,前段时间恶补历史,才看过关于贺兰山岩画的书。”
“贺兰山岩画是中国目前发现最大的岩画群,从新石器时代一直持续到西夏,我们的先人最早就是用天然的矿物颜料在石壁上作画,创造出了最古老的艺术。”
“这些书上都说过了。贺兰山发现岩画也没啥稀奇的,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贺兰山发现岩画并不稀奇,但我没有想到能在这么偏僻,这么高的地方发现岩画,如果我没记错,贺兰山还从没有在这么高海拔区域发现岩画的记录。”
“就算是个新发现,和我们要找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和我没关系的发现我可不感兴趣。”韩江对岩画看上去兴趣不大。
唐风被韩江的话噎得无语,“你怎么不联系起来想,我们既然已经确定这地方就是要找的黑鹫寺,那么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岩画,肯定和黑鹫寺有关,说不定还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直接关联。”
唐风这一提醒,韩江也觉出了味,面前的石壁被水涂抹了一遍,上面的岩画已经清晰地露出了真容。
4
一幅巨大的岩画清晰地展现了唐风和韩江面前,两人退后几步,再仔细观看,只见整面岩壁上,都用赭红色绘满了图案,整个图案可以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下面绘的是三个场景,左边是劳作的场景,右边是作战的场景,中间则像是一副庆祝丰收的场景,下面这部分岩画人物众多,密密麻麻布满岩壁;往上看去,中间画着一个人,鹰鼻深眸,身材魁梧,头戴金冠,身披长袍,威风凛凛,直视前方;再往上看,人物又多了起来,上部中间绘的是佛祖涅槃,菩萨,罗汉,侍者,皆围绕着佛祖,一派*肃穆的景象。
“这图说明什么?”韩江看完了石壁上的图,迫不及待地问唐风。
“从创作技法和所绘的图案看,应该是西夏时期的岩画无疑。”唐风还在盯着石壁上的岩画。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这画是什么意思?或者说画这画的人想表达什么?”
“那得一点一点的讲,你看画的下部绘的图,有劳作,有作战,还有庆祝丰收的场景,这应该都是党项人当时真实生活的写照。”
“废话,这我也看出来了。你快点说,中间画的是什么?”
“中间画的是一个人……”
“我看你现在全是废话。你就说中间这人是谁?”韩江不满地嚷道。
“是谁?我现在还说不好。”
“得!等于没说。”
唐风笑笑,“你先别急,咱们先看上面这部分,等会儿再说中间这个人。上面这是一幅……”
“是一幅佛祖释迦摩尼涅槃图。”韩江没好气地说。
唐风无奈地看着韩江,摇摇头,道:“恭喜你,现在都会抢答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知识我还是有的。”
“好吧,你说得对,这是一副佛祖涅槃图,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整幅岩画上面代表的是佛教世界里的天国,而下面则代表了世俗世界,或者说代表了人间。那么,我们再想一下,中间这个人会是谁呢?”
韩江看看岩画,又茫然地看看唐风,“你问我哪!”
“当然是问你,我想凭你的聪明博学,一定会猜到。”
韩江被唐风问到了,他憋了半天劲儿,充分运用了自己的聪明与博学,最后一摇头,“不知道。”但韩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该不会是元昊吧。”
“对!我想这中间画的人就是元昊。”唐风道。
“元昊?”韩江将信将疑。
“西夏时,在人间和天国之间的人,除了元昊,还能是谁?在古代,世界各国的君主都希望借助神的庇佑,维护他们的统治,那么,神对他们最好的庇佑,就是把君主们变成神的使者,代表神来统治世间万物,这就是所谓君权神授。当然,作为无神论者,我们不相信神的存在,即使真有神的存在,神也不会把那些君主变成他们的使者,于是,世界各国的君主们纷纷开始造神运动,你不是不让我当神吗?我自己创造个神给自己套上,西夏也不例外,党项人笃信佛教,元昊很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佛的化身,或是佛的使者,来统治西夏,统治人间。”唐风解释了半天。
韩江点点头,“说得有些道理。”
“你再来看这里。”说着,唐风走近石壁,指着岩画中间画的那个人头部,对韩江说:“这里所绘的元昊头像完全符合有关史籍上的记载,而且在这幅画上,元昊的头像后面画出了头光。”
“这说明什么?”
“头光一般出现在佛教绘画和雕塑中,一般只有佛或者菩萨才能拥有头光,这就进一步说明我之前的判断,这幅岩画是元昊给自己造神的产物,上面佛祖涅槃了,元昊便把他自己描绘成佛祖的转世,来到西夏,来到人间,统治万物,给西夏带来丰收,带来胜利。”
“好吧,就算你分析的都对,可这跟我们要找的东西有什么联系呢?这幅岩画只能说明这里就是黑鹫寺,除此之外,还是不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线索。”
“不要急嘛,这已经是个很有价值的发现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在这儿有更大的发现。”唐风依旧盯着眼前这幅岩画。
“那我们快点再到别的地方转转吧,咱们已经出来挺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