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直入地讲,伍德需要一个医生。
当然,不能是给死人化妆的法医殓官。
——他还活着,活蹦乱跳的,掐着表测心跳,每分钟心脏泵动一百三十五次那种活着。
是不是觉得这家伙心率有点快?
让伍德心跳加速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还记得在绞刑现场,哦不,应该是斩首现场的那位异乡魔术师吗?
——对,个子不矮,一米七左右,大长腿,见面就要骑在达里欧先生的脖子上,是个女巫,叫索尼娅。
如果你的记性够好,应该还记得,她是一位殓官,为死者验尸化妆的法医。
此时此刻,她正拿着一把大剪刀,掐住了伍德小少爷的脖子,正准备对少爷脆弱的脖颈动刀拆线。
而第二个原因和这场拆线手术有关,由于小少爷“生前”滥用药物,为了避免少爷旧病复发重染药瘾,朱莉小姐给他安排的这场手术中,没准备任何麻醉药剂,作为麻醉剂的代替品,在场的五十来位家丁护院纷纷举起了手,愿意为伍德小少爷做理疗麻醉(类似风暴之锤的指向性眩晕效果)。
最后,为了避免自家弟弟变成脑震荡的痴呆儿,朱莉把薇薇送去疗养室,当成了伍德的临时麻醉剂。
薇薇驾着小少爷的右臂,笑嘻嘻地凑上前说。
“只要你喊疼!我就喂你糖吃!我的嘴可甜了,吃糖就不疼咯!”
伍德盯着明晃晃的剪刀刃口,看着它一点点递向脖颈,藏进下巴,一点排斥的反应都没有。
他对主刀医生索尼娅说:“你看,多好一姑娘,可惜脑子长在下半身。”
索尼娅十分冷静:“小家伙,我要动手了,所以我会提前告诉你一些事,你不要害怕。”
伍德说:“我经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害怕。”
他寻思自己都从地狱爬回来了,还怕甚么呀?
索尼娅说:“首先,我没有给活人动手术的经验。”
“等一下。”伍德想打断,但是打不断。
索尼娅接着说:“这镇子里,上一个医生,让你用一瓶天仙子试剂给毒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吧?”
伍德:“是这样没错。”
索尼娅:“他现在死了,原地去世,走得很安详,死得非常果断,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伍德点头。
索尼娅:“所以,一时半会呢,是没有其他医生愿意来这个地方给你做手术的,因为他们不想就这么原地去世。”
伍德推开薇薇,这丫头像是一只粘人的猫。
索尼娅接着说:“然后呢,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你带回来的那只死山羊,能让你复活。”
此话一出,索尼娅故意去打量薇薇。
这女巫藏在大斗篷里的一对绿眼睛使劲往小侍女身上瞟,是在问伍德,要不要让这无知无畏的小姑娘避一避,免得接下来的话题和场面都过于血腥。
而伍德直言不讳,没有半点刻意避嫌掩人耳目的意思:“没关系,你看多好一姑娘,脑子都长在下半身了。”
“了解。”索尼娅手中的剪刀纹丝不动,挑住伍德脖颈皮肤下的线头,她接着说:“那头死山羊是安息日的值日神,会在星期六显灵,所以,你也只能在星期六向它祈福祷告,在星期六复活。”
“等一下?等一下?”伍德感觉大剪刀已经刺破皮肉,接近动脉。
索尼娅疑惑:“有问题吗?”
伍德说:“你刚才说什么?”
索尼娅当了复读机:“我说,你只能在星期六复活。”
伍德:“最开始那一句?”
索尼娅:“我要用剪刀给你拆线,我没给活人做过手术,你不要害怕。”
伍德大喊:“达里欧!达里欧你在哪儿?!我好想你啊!现在马上来见我!没有你我快无法呼吸了!”
索尼娅的手抖了那么一下。
伍德立马闭上了嘴,像温顺的小猫咪一样,朝主刀医生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他拍了拍薇薇的背心,轻声说:“疼。”
薇薇立马会意,往少爷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伍德放松了:“好了你继续吧,我不想死前还留着初吻。”
索尼娅接着裁开侧颈的真皮层,拿着酒精棉按在出血点上,小心翼翼,慢慢将小少爷脖子里的杂线都清出去。
她说:“小少爷?哦不对!应该是……星界来的,这么叫你行吗?星界来的?”
“星界来的?”伍德问。
索尼娅点头致意:“没错,你的魂魄和肉身完全不搭,我换个比喻吧,就像是红酒瓶里装了牛奶一样奇怪,你看看你——”
她抽出最后一点缝纫用线,然后给少爷上了一层绷带。
“——明明是黑头发的,黑眼睛的,长得像东方人,可你的皮肉却是个北约的高地人。我想,你应该不是东方来的游魂野鬼,你也许来自星界,对吗?”
伍德点点头,回想起老巴克和帕奇说过的话——这些会使魔术的家伙,一眼就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认出来。
“那咱俩应该有话聊了。”索尼娅正要掀起帽子,但撩拨雨披帽檐的手,又僵在半路上。
——她似乎还没准备好,没准备好以真面目视人。
伍德猜测着,试图从那对绿眼睛里窥见点点端倪。
这位殓官是什么意思?对陌生人留有警惕之心吗?
这点小插曲叫索尼娅一笔带过。
她正儿八经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索尼娅,王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