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愁别展颜一笑,微微低首,似是有些赧然:“客人谬赞了,我哪能和弦首做比较呢,若客人尝过了弦首泡的茶,才知道我的只是班门弄斧。”
“哦?那吾可得找机会尝尝。”九章伏藏看着情绪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所思所想的少年,知道这是对他没什么防备,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
气氛一时和谐融洽。
但若是药师和月才子在这儿,便知道如果风愁别唤一个人为客人的话,只能说是态度有礼,而没有半分的亲切,更没有卸下任何的心防。
一杯茶喝完,苍带着功体稳定许多的一步莲华走出丹房,随后一步莲华就回转万圣岩了,九章伏藏亦不久留,跟着离开,苍相送到出口的位置,然后才走了回来。
“愁……”
苍刚想和风愁别谈谈这次的事情,却发现对方早已靠着食盒趴在桌子上,双目微闭,沉沉的睡了过去,只不过眉头紧锁着,睡得并不踏实。
见到此情此景,苍也不好将人给叫醒,看了看被血染红的白衣,轻声一叹,走过去将人带回了屋内。
风愁别也确实睡得不怎么踏实,他又梦到自己伫立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海之上,周围环绕着看不出物种的惨白骸骨,空洞眼眶皆望向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敌意,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他若有所悟,低头看向脚下,倒映出来的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血色人影,但他知道那个人影也在看着他,互相注视片刻后,他弯下腰,将手伸出。
血色人影似乎有所迟疑,等他将手贴在血色的水面上时,才缓缓将白骨模样的手掌伸出,渐渐靠近,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忽然就醒了过来。
看着有些眼熟的青色帐顶,风愁别知道自己是被苍送回了屋内,再看了看身上干净的衣物和仔细包扎好的伤口,原本头晕目眩的难受感随之减轻了许多,闭目缓了缓,然后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处的道袍。
风愁别怔愣片刻,目光柔和下来,将道袍穿上,却是没有马上梳发,而是走到屋外,在花丛旁的石桌前坐下,然后眉头微皱,轻声“嘶”了一声。
那个偷渡者该不会真是硫酸成精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疼。
苍一直都在丹房中,自然也听到了风愁别起来的声音,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坐在石桌前,身着道袍的修长身影。
其实风愁别看着并不瘦弱,和弱不禁风这个形容词也沾不上边,只是他此刻披散着头发,又穿了身雪白道袍,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苍白,给人一种随时都能乘风归去,不会久留人世的错觉。
“苍师兄,早上好呀。”
不过这个错觉在风愁别扭过头来,热情打招呼的瞬间就消失了,但想到昨晚见到的伤口,苍并未真的当做是一个错觉,点头致意后,将手中的药瓶递出:“你的伤势过重,这几天最好静养。”
“好的(*︶`*)”反正这几天也不需要他走剧情,风愁别就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了,然后又期待的看着苍,让苍稍稍有些疑惑:“怎么了?”
风愁别拿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暗示性的晃了晃,苍愣了下,这才明白对方没有梳发,是在等他将道冠也拿出来,不禁失笑,顺势问了句:“要吾为你束发吗?”
“那就劳烦苍师兄啦~”风愁别此时疼得难受,又不想表现出来,既然苍师兄开口了,他当然不会拒绝,话说苍师兄好感不会满了吧?感觉苍师兄似乎对他关心了许多。
在苍为他束发的时候,风愁别打开好感列表看了一眼,发现只是过了一半,离满好感还有些距离,这个结果也正常,就不再关注了。
风愁别的发型并不复杂,苍很快就帮他弄好了,收到了一声“谢谢苍师兄”的道谢后,便忍不住问道:“愁别,吾想问你个问题。”
“啊?”
“你为何,只在和吾独处的时候才唤「师兄」?”哪怕是只有翠山行在的时候,对方称呼的也是「弦首」。
“因为要为他人营造出苍师兄你的威严感啊,毕竟玄宗如今只有苍师兄你一个领导者了,如果在外人面前对苍师兄你太亲近的话,就会失去几分敬畏,会被那些外人轻视的。”风愁别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就如同他在外人面前也会尊称那家伙为「礼司」一样,都是起着震慑的目的。
“而且翠师兄也是这么称呼的啊。”当然这句是有点强词夺理了,翠山行作为年岁仅次于苍的二师兄,自然要起到好榜样的作用,尊称这件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年岁小的,就比如九方墀会唤苍为「大师兄」而非弦首。
苍显然不擅长让人改口这件事,只好作罢,风愁别顺势换了个话题:“我打算去找大哥谈谈破风水禁地一事,苍师兄你要一起吗?”
他身上还带着伤,苍自然不放心让他独自在外行走,点头答应了下来。
潇山筑。
少女坐在屋檐下,手中拿着厚厚一沓卷子,似乎在认真书写着,实则却是时不时抬头看向正在与蓝衣儒生交谈,一身华贵珠玉紫衣的儒者,眸中冷光闪烁,暗自磨了磨牙。
这几天少女过得一点都不舒心,除了那些难到让人头秃的试卷外,就是忽然对龙宿热心起来的秋宇,不但给人亲手做点心送过去,还跟人坐在亭中畅心交谈,一谈就是一晚上,连笑容都多了起来。
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少女对龙宿有着强烈的戒备心,看到秋宇这样,顿时就拉响了警钟,开始找借口寸步不离的跟着秋宇,生怕一不小心对方就被骗了,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畏惧。
少女在情绪方面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龙宿给看出来了,原本他还在因为秋宇的异常表现心生疑虑,连带着好感也降了几次,也逐渐乏味了这所谓的讨好与照顾,直到少女跟着秋宇一同前来,不但对他冷脸相待,眼中更是带着充满寒意的戒备与警告。
如同一只看顾着同伴的狼崽,胆敢伸手就会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块肉来。
龙宿顿时又生起了几分兴趣,故作欢喜的收下秋宇的好意后,便看见了少女眼中的寒意更甚,有时还会找借口让秋宇提前离开,心里随之有了个猜测。
或许,秋宇果真开了窍,打算认真回应他的心意了?
不过猜测这种东西本就没有多少真实性,更何况这个猜测的对象还是秋宇,因此龙宿自己也没有多当真。
而且昨晚少女一脸严肃的拿了一块染血布料,交到秋宇手中时,那张原本带着温和笑意的俊雅面容,瞬间就覆上了一层骇人冷意,湖蓝眼眸中更是褪去所有的温度,没有多问一句,就已经起身告辞了。
能让对方露出这番神情的人……龙宿心情莫名有点微妙,秋宇虽然尽量做到一个合格伴侣该有的言行举止,但实际上还是有着难以消磨的距离感,只有在面对那位风少侠的事情时,才会展现出最为真实的一面,也就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都配合着演了这么多天了,还是问个究竟吧,偶尔一次还能当成点情趣,而且还能看看少女变脸的小模样,但有趣的前提是没有如此强烈对比的情况下,他可没有委屈自己的爱好。
于是龙宿就顶着少女冰冷的视线和秋宇一起来到潇山筑,同时也通过一些眼线得知了风愁别破风水禁地差点身亡的事情,不过看秋宇的反应,不像是为此事而动怒,但也有着些许关联。
“叩叩叩——”
敲门声姗姗来迟,少女刚要起身去开门,一抹蓝影就已经来到了门口,便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将试卷拿在手中,调整了下情绪,活泼开朗的跑了过去:“大兄弟~”
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双标的龙首大人晃了晃手中折扇,金眸微眯,觉得自己要问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秋宇先生,叨扰了。”苍手持拂尘,稍稍倾身行礼。
“大哥,中午好呀,吃过饭了吗?”风愁别倒不用在意这些,很是随意的和秋宇打了招呼,接着看到了不远处的那道华丽紫影,礼貌颔首:“见过龙首。”
龙宿站起身,微笑回礼。
“在等你,还没吃。”秋宇先是点头回了苍的礼,又简短的回答了风愁别方才的问题,然后伸出手,指尖轻点在他的眉心灵珠上:“放松,不要反抗。”
风愁别下意识照做,便看到一缕青蓝萤光顺着眉心流入,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将残留在血肉间的金色液体一点点引出,最后汇聚成一个玻璃珠大小的金球,落入秋宇白净的手掌中,下一秒便传来心惊肉跳的腐蚀声,顿时鲜血淋漓。
“他果然对你出手了。”秋宇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看都没看手中的金球一眼,目光都放在了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你昨晚肯定很疼,又没能好好休息吧?”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啊,大哥!”风愁别对秋宇这个时候都还要关心这些小事的心态很是头疼,伸手要将那破金球拍开:“这东西有很强的吞噬性,大哥你……”
“无妨。”秋宇嘴角微扬,笑带安抚,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那金球放在唇边,吞了下去。
风愁别:?!这家伙在干什么!
那点东西在手中都快要把骨头都腐蚀掉了,对方居然还敢直接吃下去,要不是顾及着苍师兄他们,他肯定冲过去扣喉咙,让人把东西吐出来。
不过还不等风愁别行动,龙宿就已经走过来抓住秋宇的手腕,看了眼对方的神情,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个瓷瓶,开始给人上药,看着就疼的那种。
曾经被当成养料的少女对此很有发言权,下意识往风愁别身边靠了靠,小声感叹:“大兄弟啊,你居然忍了一晚上才过来,真厉害。”
风愁别默默移开视线,避开身旁道者投来的目光,秋宇任由龙宿为他上药,见状打了个圆场:“及时止损就好……进来谈话吧。”
几人皆没有异议,走人院内,各自入座。
风愁别右侧是苍,左侧贴着少女,秋宇原本想挨着他坐下的,只能退而求次的坐在少女身旁,龙宿为他上了药,见血已经止住后,就不多做理会了。
“愁别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告诉我了,此事吾会去处理,你不用分心理会。”秋宇一开口,便直奔主题,而且很快就做好了决定,风愁别原本也不想插手这事,如果他能够解决的话,肯定不会多此一举来找对方的,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不行,那人的目标是吾,怎么能让大哥承担此事,吾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秋宇似乎并未看出风愁别的想法,冷声拒绝:“此事是吾的私事,愁别你没有必要插手,也不能插手。”
“他是冲我来的,怎么可能是大哥的私事!”这家伙这么还给自己加戏的?风愁别暗自嘀咕,按照他的猜想,接下来应该还要再来上几句争吵,最后他佯装生气一下,就能顺理成章把这事丢给对方去处理了。
然而,秋宇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进行争论,而是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因为,那是吾的父亲。”
风愁别:……哈?那破光球叛变了(`;)?
少女:礼司这样的存在居然还有父亲?!!!
龙宿摇扇掩面,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跟过来果然没错,秋宇汝身上的秘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苍:……沉默是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