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什么偷?福源酒楼程老西心黑手黑,吃不完的饭菜,宁愿倒在粪坑里,都不愿意施舍我们半点……拿他们家点剩饭,能叫偷吗?”
小家伙振振有词。
如果忽略掉他头上那被人打出来的肿包的话,的确有些说服力。
说着话,他又摸出两根短竹竿,猫着腰,把陈平的伤腿拉直。又扯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绳子,支着竹竿把伤腿绑好。
“你还会这个?”
“我会的可多着。”
小家伙扬起脸笑了笑,脸上花得看不清长相,偏偏给人一种阳光明媚的感觉。
左断手用力地把目光从那鸡腿和馒头之上移开,没话找话:“花脸儿是你捡回来的,那些天我都以为他要死了,结果还是活转过来。
你宁愿饿着自己也要分一口吃的给他。所以,不用有什么过意不去,该吃就吃,多活一天算一天。”
他现在已经确定,在花脸儿出去搞食物的当口……因为受伤受寒,或许还有发热,这位脑子彻底烧坏了,啥都不记得。
陈平点了点头,闻着鸡腿和馒头香味,肚子里恍如伸出了十七八只小手,使劲的揪扯拧撕,滋味简直是一言难尽……
他的眼睛都开始轻微充血,只想一口吞掉手里的食物。
没饿到极处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正要把鸡腿放到嘴边,耳后风起。
陈平条件反射般,脑袋微侧,身形挪开。
嘭……
半块砖头狠狠砸在地上,一只脏污大手,从鸡腿下方一掠而过。
猛然回头,就看到大傻那张歪斜着嘴的大脸。
竟然放抢。
不是说同伴吗?
“啊……”
耳边听到一声尖叫,花脸儿如同一只野猫般蹦起来,双手飞快的盯住大傻那张大脸抓挠:“让伱抢,让你抢,还打人,大傻你想死吗?”
大傻看起来体型要大,动作却稍显笨拙,完全挡不住那抓挠的双手,脸上飞快出现几道深深血痕……当下顾不得反击,连忙蹲在地上,双手护头,呜呜叫了起来:“我饿,我饿。”
“你饿就要打人?还抢东西,怎么不见你去街上抢行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花脸儿怒气冲冲,气喘吁吁的停手骂道,倒是没继续攻击。
“都得死,都得死。”
大傻看到花脸儿不攻击了,双眼赤红,像受伤的野狗一样咆哮,“阎老大说了,讨不到银子,是我们没用,干脆就打断手脚,扔到街心去乞讨,全都活不成啦!”
一阵冷风吹过,寒意刺骨,雨水夹着雪粒,斜斜打落。
几人心中寒冷,全都失了说话的心气。
大傻当然不是真傻,会抢食,会打人,做了坏事还会开脱自己。
谁要说他傻,自己才是真的傻。
左断手木着脸,缓缓走进土地庙。
天色已经快要黑沉,庙外朔风如割,这早春时候,仍然很是寒冷。几人没有烤火,因为没有木柴……但好歹,庙里还能有片瓦遮身,能找到干燥的地方眯上一觉,这已经很好了。
花脸儿也失去生气的心情,扶着陈平进了庙内,找到半塌的香案底下安身。
这里风吹不到,雨淋不进,是睡觉的好地方,也不知那几人为何不来抢占。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最后一丝天光,从破烂瓦片处照射下来,衬得庙内愈发阴暗。
“不能逃吗?”
陈平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奇怪。
从先前的观察中发现,自己这些人,大抵就是一个被人控制的乞丐团伙。
打断手脚,人为制造出一些可怜虫,利用路人的同情心乞讨银钱……
这种行为,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后世那会,仍然偶尔可见。兵荒马乱的时代中,完全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那么,这里活不下去,为何不换个地方?
“逃不了的,在城内还有一线生机,出了城更是死路一条,山贼横行,流民如鬼,更有野兽伤人……”
花脸儿声音低低的,鼻音有些重,“而且,麒麟街是七色堂麾下青字香堂地盘,好多人盯着街面,逃不了多远,就会被人发现。阎老大虽然凶恶歹毒,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就杀死手下的乞丐,或许会大发善心,给我们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当日你忘了画花一张脸,阎老大还说把你卖给贵人享用呢?要不是你瘸子哥拼死护着,你就没了。”左断手幽幽说道,眼神中全是讥诮。
〱“不过,逃不了是真的。南城十三条街道,全是七色堂的地盘。出去让人逮回来,就是一个死字。
就算是出了南十三街,去了北城区,长河帮也不是省油的灯,哪里都没有安身之地。”
“死就死,我绝对不愿意被人打断手脚,像狗一样成为别人挣钱的工具。”
大傻突然发一声喊,趁着月色微光,冲出庙门。
他一点也不傻,还是要逃走。
事实证明,侥幸心思要不得,虽然只是几个臭乞丐,还是有人盯着他们的。
大傻刚刚冲出庙门,门口黑影一闪,一只大脚重重踢在他的胸口。
“喀啦啦!”
大傻整个人离地而起,倒飞丈许,重重撞在庙内立柱之上,破瓦、粉尘簌簌直落,木柱歪斜。
有火把亮起……
光芒照处,就能看到大傻那歪斜的嘴角,更显扭曲,嘴里嗬嗬惨叫,有血水淌出。
他的胸部已经整个塌陷下去,可见来人脚力之强,随意出脚也能踢死人。
“阎老大!”
看着门外踏步进来,脸上长着横肉的大汉,花脸儿一眼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