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急得直抠手,心跳咚咚咚地蹦到了嗓子眼,千编万演,没想到他们会顺着死人去找证据,这回怕是真要栽了。
医徒在众人的注视下,端着一捧竹简,进殿行过拜礼便开始陈述:“启禀王上,小人于剑阁火灾前三日,受到这名赵卒史派遣,说是要去城南一处里巷医治病人。
“可太医署向来只为郡级以上官员出诊,也没有去里巷为普通百姓看病的,赵卒史再三劝说,小人毕竟只是医徒,没有那许多的架子,医者仁心,便跟着去了。
“病人是一位老妇,他家儿子那日也在旁,小人不认得,但从形貌和声音上辨别,可以判定是一名阉人。”
他说着端起竹简:“这是当天出诊的记录,还请王上过目。”
简牍在嬴政面前缓缓展开,蒙毅补充道:“王上,剑阁起火是仲冬月的己亥日,请看第十二列,那是医徒所说的剑阁前三日,丙申日。
“上面记载的出诊地点,与火灾中丧命医官母亲家的住址乃是一处。老妇于三月前病重身亡,微臣也已向里正求证,老妇的儿子的确在宫中做内官,姓名、年龄皆与死去的内官相同,可以确认是同一人。”
话音落罢,嬴政脸色越来越黑,心里也已经有了决定,面色沉凝道:“赵高,你可认此事?”
赵高才不会这么轻易松口,他还要榨干最后一滴演技:“微臣……微臣只是体谅那人,听他说了家中的难处,便援手帮他一把,谁曾想竟被这般误解了去,赵高实在百口莫辩,是非任人说去,王上心中自有公道。”
他咬死自己是被冤枉的,撂下这话看似大方,实则用心险恶。
言下之意,若是嬴政不顾他的冤言而非要治他的罪,那便留下一个不公不正的名声,这算是对君主的软性威胁了。
寻常人听不出来,嬴政还能听不懂么?
也不会忍受自己受到威胁。
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摆弄小聪明。
“大胆!”嬴政怒而拍案,怒目瞪视,“这么多证人、证词皆直指与你,你竟还这般挣扎狡辩!”
赵高心口一紧,看他他瞬间勃然大怒,猜出应该自己言多而失,触了他的忌讳,立即伏地顿首:“微、微臣没有,是……是有人栽赃。”
“那你说!他们为何要栽赃于你?郎中丞、剑卿,廷尉的人、几个队率和医徒,这么多人指证,一个小小的卒史,你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我……”
嬴政荡了下袖摆,沉目正色道:“寡人念你才华出众,以为你能担大任,给过机会让你认罪招供,而你却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罪行,拒不认罪,那也不怪寡人不念情分了,廷尉,按律处置吧。”
李斯欠了欠身,朗声报道:“卒史赵高,心怀不轨,教唆烧毁王宫剑阁,盗取无刃剑,通敌叛国,数罪并处,按律,当判腰斩于市。”
赵高瞳孔猛缩,脸上血色“唰”地掉光,惨白地失声惊叫:“王上!赵高跟随你多年,尽心服侍,你怎能对我如此……”
他随着他扯破喉咙的喊叫被拖了下去,愈来愈远,直至听不见。
嬴政撑额挥了下手,众臣无声退下。
次日,咸阳东市。
观刑的人潮如山呼海啸般围来,这是秦国在统一六国、秦王回京之后,在市集处决的第一人,还是个与楚国通敌的内奸。
赵高背后插了块长木牌,上面写着他的所有罪名,他披头散发,年轻的身形无力地佝偻着,拖着镣铐被押进了铡刀口,闭目叹息,已然认命,谁也不看。
蒙毅监刑,荆轲站在他身后,专注盯着落下的铡刀,看着他骨肉断裂,身段分离,内脏、肠子和污血漏出满地。
直到赵高停止徒劳的惨叫,四肢骤然失色、停止抽搐后,荆轲才真正放松了肩膀,为大秦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