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挑眉看向李斯,揣着袖子边走边问:“寡人记得你说过,庆氏守剑人。”
“是。”李斯欠身答道。
“无刃剑,呵呵,取之费劲心思,得之却束之高阁,什么天机?不就是人编的?即使得了那剑,攻赵依然艰难无比,还得靠人,廷尉啊,你的人功不可没。”
李斯谦虚地笑笑:“王上过奖。”
嬴政又问:“可那荆轲怎么成燕使了?从前不是个卖酒的么?”
“他原在濮阳经营生意,一家食肆和一间颇大的酒坊,酒坊供应东郡郡卒营,之后我军东进,驻扎朝歌大营,也都由他家供应,只是自从……”
李斯稍稍停顿,略显艰难地开口,“……自从吕氏被桓龄牵连夷族后,吕从革撑持艰难,便让他做主事从旁协助,三年前随商队到燕国做东胡马的生意……”
嬴政默默听着,吕氏衰败,他对“吕”字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手上事情一大把,战争一轮接一轮,灭国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时间陷于过往的旧怨里。
只是旁人不知,每次提到还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逆鳞。
李斯说得很慢,他安插在燕国的耳目汇报过来的情况不尽详实,有关荆轲的其实并不多,因为他早已不是监视目标。
而重点目标姬丹,行事非常警惕,身边都是亲信护卫,外人对他的行踪和交际难以探察。
燕国地远,即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来情报也是十日之后,最近的一次还没送到,所以燕国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好随意说。
至于荆轲是怎么成为燕使的,太子宫大门紧闭,吕院也被团团围守,从外面根本无法得知内情。
这一次,就连秦王的耳目都无缝可入。
“……燕国使队一路派人传信,荆轲一行已过上党,半个月内就会抵达咸阳,带着督亢地图来献地求和。”
“求和?”嬴政冷笑一声,“以为区区一块督亢之地就能让我秦军停下脚步?苟活几月罢了,姬丹还是天真,既然他愿意送,那寡人也来者不拒,这荆轲只怕是白跑一趟。”
李斯躬身问:“那王上要以哪种规格来接见燕使?”
嬴政看着东北方的一片白云想了想:“他代表燕国来献地,也是代表燕国来臣服示弱,这对其他几国是种震慑,扬我大秦国威,但姬丹派来的人,寡人不想重视,中觐吧,九卿和史官到场即可,不必礼乐飨食。”
“李斯遵命。”
两人沿着高高低低的走廊在秦宫缓慢散步,交谈甚密,好一派君臣和睦。
一名内侍趋步而来,朝二人先后行礼,双手呈上一个裹着封泥的小扁匣。
“启禀王上,廷尉,这是从燕使车队送来的密报。”
李斯拿过扁匣,轻挥了手让他退下,请示过嬴政后,掰碎封泥,取出里面写满字的宽木犊,皱眉看了起来。
“何事?”
嬴政见他眉头紧锁,便不等他汇报,直接走近看。
李斯一边呈上木片一边说:“荆轲识破了臣派去的‘尾巴’,伺机与他接触,请他给王上送来一份密信,说是除了督亢地图,还要献上一物……”
“无刃剑之天机?”嬴政念出内容,看问李斯,“这是何意?”
李斯纳闷地摇摇头:“臣也不知,怕是……那剑里真有什么天机?可他为何要单独让耳目来信而不是通过燕使?”
“看样子,”嬴政说,“他与姬丹有嫌隙。”
“那王上……”
嬴政背手走开两步,想了想:“天机么……庆氏一族作为守剑人,常年与无刃剑相伴为伍,这个荆轲,是当今天下除了寡人之外唯一拥有过这剑的,若说了解其中玄奥也未必不可信。
“既他想跟寡人谈谈这剑,也许另有意图,与其将无刃剑放在剑阁落灰,不如就听听他有什么说法,看看那天机到底是何模样。”
李斯心中一串问号,这天机来得也太突然了,随即警惕道:“这要是姬丹的意思呢?此事怕是有诈,王上还需防备。”
嬴政细想一下,点点头:“的确可能,但还是要见,我宁愿相信这是荆轲个人的主意。这样吧,把接见规格提升为大觐,除了九卿和史官,还有下属的丞官副将、列国使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看他想做什么。”
“臣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