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廷尉府。
“到了么?”男人问,“那个叫荆轲的?”
屏风外的下属欠身答道:“回主人的话,方才隐人来报,荆轲一行已经抵达咸阳,先去了蒙将军府,约莫是三刻之前的事。”
男人写字的手突然停顿一下,片刻之后才又落笔:“蒙府?何事?”
“隐人说,他们的马车上除了荆轲夫妻二人之外,还有一年少女子,看模样应为吕家姑娘,跟着从濮阳一道来的,蒙少夫人还亲自出门相迎。”
男人叹了口气,彻底放下笔:“吕家的怎么也来了?那他们现在人在哪?”
“在蒙府放下吕姑娘后,他们又去了驿馆,之后的情况还没报来。”
“知道了,”男子轻挥一下手,“你下去吧。”
下属退出后,男子缓缓起身来到窗边。
我们看到的是一张李斯的脸。
自从去年无刃剑在濮阳现身,风声传到嬴政耳中,他便让李斯调动隐人去暗中监视那个开食肆的东家。
原本以为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无刃剑来自一位萍水相逢的客人。
隐人们没等到客人,反而等到了盖聂和徐夫人。
这无疑确定了荆轲与无刃剑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然隐逸多年的徐夫人怎会出山?还出现在荆轲的食肆中?
李斯不相信巧合,嬴政也不信。
在收到荆轲离家消息的第一时间,李斯就派人去给在濮阳候命的隐人下令:搜查段宅。
经验老到的隐人能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宅邸搜查而不被发现,是秦国诸多耳目中最趁手好用的工具。
李斯的属下与耳目联络,动用的都是驿站快马。
在荆轲他们抵达咸阳的前一天,便完成了往返濮阳的奔波。
带回的消息是:段宅里一无所获。
李斯稍作打算,又喊来属下:“让隐人注意观察,看荆轲随身之物有无形似的,长剑、长棍,或是别的什么长物,一旦有机会,立即取来。”
“遵命。”
这人离开不久,又来了一人,他的手下负责暗中监视韩非,此时来跟李斯汇报韩非的动静。
“韩子被王上邀至书宫探讨,谈至兴处,王上拍案连连。”
李斯眯了下眼:“韩子口吃,王上不介意?”
“回主人的话,王上对韩子颇有耐心,等他说完才继续提问,韩子也并非时时口吃,还当场作了一篇文章,《奸劫弑臣》。”
李斯:“呵,是么?得空我也想看看,继续盯着,你先下去。”
屋里再次只剩李斯一人,他听了韩非这文章的题目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他在针对自己。
韩非入秦已经一个月,常被嬴政拿来和李斯比较,让两人对天下局势各抒己见。
师兄弟政见不合,因为许多问题而发生了争执,当着嬴政的面相持不下。
在东进灭国问题上,韩非为了保护母国主张存韩,李斯综合各方面因素主张第一个灭韩。
韩非当然着急,一着急就结巴得厉害,李斯讲话稍快,便让人觉得他是在有意欺负韩非口吃。
而从嬴政的态度上来看,显然是偏向韩非的,常常打断李斯发言。
最近对他也冷落许多,而单独会见韩非,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没准是在讲自己的坏话,那个什么《奸劫弑臣》搞不好就是用来指桑骂槐的。
这让李斯心里难平,胡思乱想最危险。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为秦国谏言献策、立下功绩的人。
《谏逐客书》为秦国保住了大量的人才,而派遣耳目、细作渗透进各国高层,对他们进行监视、离间,这也是自己提议,效果超乎寻常的好。
韩非一来,他才华了得,完美的言论能够文饰他的浑说狡辩。
秦王怕是会被他的辩说迷惑而听从他的野心。
要是用了他而疏远我,那这么多年在秦国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不行,我是要做丞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