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卫君府。
尽管卫君子南公明吃了很多青禾团,也吃了很多青禾轩的菜(最爱卤蛋)。
但他从没见过青禾轩的东家。
之前总听管事张肖提起,说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续了快断气的家业,有点本事,在商人圈子里闯出了名堂。
卫君并没太过留心:挺好的,开食肆的嘛,好吃就行了。
他记得少时吃过的青禾团,但对段家没什么印象。
张肖又提到这小夫妻俩与吕氏很有来往,还把菜色跟青阳居组合成了“二青禾梅”跟“夏初三槐”,让全城的权贵夫人们闻风而至。
弄得卫君夫人也总往青阳居跑,回来还在枕边叨叨怎么怎么风雅,怎么怎么好吃。
要卫君在家里也弄个水榭,种上两棵槐树,还要跟吕老夫人一样养丹顶鹤。
“她老人家的两只都是雄鹤,咱们就养雌的,到时就跟它们生蛋啊。”卫夫人这么说……
这就让卫君莫名郁郁,吕不韦都没了,吕氏的影响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居然跑到枕边来吹风了,还要生蛋!
一个字:忍。
活了四十多,别的什么都不在行,唯独一个“忍”字练就得出神入化。
但“忍”并不总代表着“顺从”,得看对象是谁。
面对卫夫人的无理要求,卫君当作耳旁风边的耳旁风。
卫君夫人持续不断地来找他叨叨,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避而不见,差点就要给夫人画小人了。
但夫人是魏国的公主,是魏先王和信陵君的妹妹,脾气和手段也是有的。
硬是耍着性子闹了一通,还把魏国搬出来撑腰,要回娘家。
这就准确戳中了卫君的脊梁骨,让他再也硬气不起来。
他被魏鸣母子的事弄得战战兢兢,生怕再出什么乱子把自己也给弄到咸阳去软禁了,怕夫人作死,只好让步。
所以卫君府最近都在兴工动土挖池塘,上面还要造水榭。
工人来来回回地吆喝、敲打,吵得卫君心烦意乱,烦的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回屋画小人。
这天,他和以往一样,在屋里给嬴政小人画完圈圈后……
又拿出来一个新的小人。
不知道是第几个,干干净净的小木人,二话不说,先在脸上写下“嬴政”两个字。
之前几个都画满了咒辞和圈圈,已经无处下笔,也化为灰烬了。
正是在魏鸣事件后,卫君吓得一把火烧光了所有厌胜小木人,包括诅咒魏王的。
这要是给秦国人发现,不仅自己要亡得透透的,卫国也要亡得透透的。
但圈圈画得实在很爽,现在保险起见,画一个烧一个。
他把旧小人丢进火盆,等表面完全变黑,接着开始变白之后,才离开视线,准备画新的。
门外响起子南雍的声音:“父君,父君可有时间?”
卫君头也不抬,画圈的手稳如泰山:“何事?”
书房门关着的时候,谁也不会贸然进去打扰,连张肖也得等候指示。
这是卫君的私密空间,也是他作为国君的最后一点尊严。
“今年城里桂花开得香,儿子带了青禾轩新出的桂花团,是应季的美味,配上青阳居的桂酒,弄了个花样,叫‘金秋双桂’,来给父亲尝尝。”
又是青禾轩,又是青阳居。
又是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不过听起来有点好吃的样子……
他冷哼一声:“你母亲的槐树还没种好,现在又来桂花,是不是还要往家里种啊?”
“……”子南雍,“父君,家里原本就有桂花,您屋前的就是啊。”
卫君:“……”
他也的确有点饿了。
好吧,那就来尝尝这个什么“双桂”吧。
他不紧不慢收好“嬴政”小人,把箱子一锁,让儿子进来。
子南雍满面可掬的笑容,拎来一个食盒,端上一盘团子。
这就是青禾轩的秋季新品,桂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