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西郊,小校场。
荆轲之前曾去过城外的郡卒营和县卒营送酒,见识到了真正的战国风情。
县卒营是超过千人的大营,郡卒营更是达到了五千人的规模,以秦军的标准严格管理,行伍热血喷勃而出,令人亢奋。
紧张的气氛无不在展示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属于一个野心勃勃的国家。
哪像眼前这个小校场?
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快要倒闭的气息。
士兵无精打采地站岗,哈气连天。
拖拖拉拉地搬运东西,说说笑笑。
总之都是在光明正大地浑水摸鱼。
没错,这就是卫君君府的护卫营。
原本子南公明还有五百个兵,是小小的卫国在被魏国剥削之后仅存的举国兵力。
后来又被秦国占领,兵力就一点一点被削减。
到了去年,魏鸣母子被迁送至咸阳软禁之后,秦王随口一句“卫君不需要那么多护卫,郡卒县卒还不够保护他的?”
然后卫国就只剩这一百个老弱残兵了。
仗是打不了的,但吃喝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每季都要十车酒,每半月还要宰头牛。
他们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有酒有肉有钱拿,干活轻松,每天只要去君府轮值半日就行。
简直就是少爷兵,卫君还得自掏腰包、好心好意地养着。
他只剩这一点人了,再不豁好,就这么点人也要跳槽到县卒营。
荆轲一般不亲自送酒,只在第一次跟军营的内务吏打声招呼,之后都是酒坊的主事带人来送。
今天被子南雍约来校场,小公子一时兴起想射箭,还说要找几个猛卒较量较量。
他披着雄壮得有点夸张的铠甲,扎眼的大红披风在身后飘扬。
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少年将军的英姿。
在浑浑噩噩的小校场中昂首阔步,就像一道朝阳划过,可身边的兵都是扶不起的废物。
“父亲能有什么办法?”他满脸无奈,“我们卫国一百年前就不行了,从我大父的大父的大父那辈起就被别国捏来捏去,回天乏术,即将入土。”
他无奈归无奈,口吻倒是轻松戏谑,像是早就看淡了这些。
卫国现在别说是强弩之末,就连一只蚍蜉都算不上。
蚍蜉尚且还撼撼树,卫国呢,就是一只懒懒的小蚍蜉,躲在安全的洞穴里,能活着就好。
所以子南雍虽有少年之志,但也拎得清自己和卫国的斤两。
这是父亲从小就灌输给他的理念,如果想好好地活着,就不要搞事情。
一家几代软骨血,早就在一百年前奠定好。
卫国没有亡国已是逆天好的待遇,平庸富贵,对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奢求。
两人在校场里随意逛逛,后面跟了一串仆从。
护卫营里最大的长官是护卫司马,懒洋洋地陪在子南雍身侧,带他巡视大营。
说是司马,其实也就是个百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高颧瘦颊,满脸刻薄,对子南雍的话爱答不理。
没人把这个小公子当回事,连他爹都不放在眼里。
校场栏杆外面蹲了一排散兵,叼着草秆,懒眼盯着他们。
“你说,公子怎么就这么好命,生在贵族家,什么也不干,就能穿那副铠甲,还披个绸子披风?就他那小身板,拿得起剑么?”
“别说剑,估计连菜刀都提不动,绣花枕头一包草。”
“就是,哪像我们,天天辛辛苦苦给他们家站哨巡逻,纵使一身武艺,到头来还不就是个护院?人家说不定只把你当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