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儿在后院等得望眼欲穿,荆轲说过要带她去兜风。
即使坐过吕家的铜铃宽舆豪华大马车,但自己家的马车就是不一样。
舒坦。
她懒懒地靠着厢壁,撩起一角窗帘,看着外面缓缓后退的濮阳街景,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这辆车就是段灵儿想象中的模样,外观是自己定的,软装都是孙夫人布行的高级料子,鹅绒垫子,只是身边空了点,荆轲在前面驾车。
她又坐到车前的窗边:“阿轲啊,我们跑远点儿吧,去城外看看。”
荆轲抬头瞄了眼天色,入冬了,过不了几日就是霜降,天黑得早。
他笑了笑,稍稍侧头:“天快黑了,酉正便要关城门,到时如果赶不回来,咱俩又得在外面过夜,晚上多冷啊,非冻病了不可,早点回家烤火盆吧。”
段灵儿想了想:“那就在城里跑,去城南瞧瞧,那里远,我也没怎么去过,你是不是说那边风气不好来着?”
荆轲点点头:“路上有点乱,街坊邻里……嗯……怎么说呢,民风开放又淳朴吧,还有点……粗野,跟城东城西是天壤之别,总之一个女孩子不能独自往那边去。”
“嗯,就坐在车里看看。”
马车南行三刻就到了城南,这里不常有漂亮马车来,大多是货运的马拉板车或者人拉板车。
冬天了,马粪很吃香,晒过的干马粪就是绝好的燃料,可以自用可以售卖。
人们见有马车经过,就扛着铲子背着竹篓随马车慢慢走,盯着马尾根,急吼吼地等着宝贝从那里掉下来,气氛很诡异。
一开始段灵儿还好奇地掀帘子看看外面,本也觉得这里虽说建筑老旧了些,人的衣着粗朴了点,其他与城东没什么区别。
可后来一见车边跟了这么多扛铲子的人,心里有点怵。
马大力总也不拉,还有人大声催促了一句,骂它蠢马。
荆轲狠瞪他一眼,把他瞪得停了一步,灰溜溜地藏进人群。
然后一个挥鞭加速,马大力蹿蹄开奔,很快就离开这一带。
车子离开住宅区的里巷,来到了更远些的作坊区。
这里聚集着浆坊、织布坊、染坊、漆坊、酒坊这样的手工制作坊,还有濮阳粮仓。
粮仓是官家的,旁边是舂米坊,里面关押着劳役抵罪的犯人,天天在里面舂米,捣头“咚咚咚”砸石头的声音此起彼伏。
附近也有私人粮库,像那些卖酒的酒坊用的都是自己田里的粮食,屯粮造酒一条龙,都在一座酒坊里完成。
空气中飘着清冽的酒香,段灵儿嗅着小鼻子探出脑袋:“到哪了?”
“兴文街。”
她愣了一下:“那前面就是兴德里吗?白马酒坊就在那里啊。”
“应该是的。”
灵儿轻叹一声,纠结了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吧。”
她以前从没来过段家的老酒坊,小时候都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
直到段然把酒坊连着梁田打包卖掉,灵儿才开始从即将辞任的老掌柜的口中听说了一些。
除了青禾轩,她还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家在这里还有份制酒的业务。
但这酒坊已经归了白马阁吴家,看来是很难再买回,每次见到吴均夫妇,她都心感失落而显得有些退缩。
如今有了体面的马车,还有荆轲陪着,她便有了底气。
前些日子在孙仲的宴请上,荆轲与卫公子同席,坐在吴均的上位,灵儿觉得自家终于和吴家不相上下了,就想来看看。
荆轲回头问道:“你确定?如果看到那里蒸蒸日上的样子,你……不会受刺激?”
“能受什么刺激?”段灵儿傲娇地扬了下头,“我无坚不摧啊。”
荆轲笑笑,这便也随她,驾车前往兴德里,沿着道路经过一间又一间的宅院,里面都是人声鼎沸的手工作坊,冒着蒸腾的白气,传出呯呯哐哐的凿响,不一会儿找到了白马酒坊。
荆轲下车去探门,大门半敞,安安静静的好像没人,也不像是开工的样子。
他回到车边跟灵儿说了这事,段灵儿一个欣喜地撩开帘子:“他们是不是倒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