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他常常听父皇提起。纵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每次难得的天伦时光,父皇都会跟他念起。
小桐,小桐,朕的小桐。
他也常被人说,像极了那温婉的皇妃。
他仔细打量眼前老人,熟悉之感愈发强烈,终于通过那双黯淡无光的黑瞳和满脸满根错节的胡须,看清了黑泥污渍下那张威武面孔,和梦境里的记忆重合。
“你!你是王不瑜!”鲁正礼脱口而出。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梦里的场景,梦里的角度,似乎不是自己的,而是眼前这个人的。
除了和母妃相见时的画面,别的时候,都是这个人在看自己。
老人正是十多年前于昭央宫外行刺皇帝不成,被高人锁骨拘禁的剑仙王不瑜。昔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剑仙一怒,却可搬山倒海。
如今,曾经在江湖中写尽万千风流的传奇剑仙,却是目盲手断,连坐起来都不容易。
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
他既不理鲁正礼对他的呼喊,也不理被折断的右手,而是颤颤巍巍的从贴胸的内衫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浑浊不堪,质地鄙陋,一看便是低等货色。花纹却是精雕细琢,上面的“桐”字刚劲有力,转角沟壑均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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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宛若天成,再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此玉出自大师手笔。
玉器虽拙,却经多年温养,不仅玉身圆润,隐隐竟散发着光泽。
老人说:“拿着。”
见鲁正礼不为所动,便硬塞进鲁正礼手里,身体前倾另一只断掌手无法撑地,随后便要栽倒。
鲁正礼从醒来便一直迷迷糊糊,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脑中也混混沌沌,这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不接玉佩先接老人,出手迅如闪电一把扶住老人双臂要将他抬起。老人感知玉佩要落地,竟然一改疲态,眼疾手快的伸出已被折断的手掌拍在地上,却是手背着地手心朝上,接住了玉佩。
回头怒骂一声:“混账!”
鲁正礼正要再扶老人起来,老人却躺在地上不肯动,鲁正礼只好捡起玉佩,郑重其事的握在手中,老人才心满意足的翻身继续躺着。
鲁正礼本想喊一声老人家,毕竟这老人看起来形容枯槁,便说他已近百年也不为过。可那梦中意气风发的风流剑仙,算得年岁今年至多不过知命,若是寻常农夫也算得上老,可在江湖中,这却刚过壮年,便学绿衣称呼一声前辈道:“前辈是家母的故人?”
老人道:“最故的故人。”
鲁正礼珍而重之的将玉佩握在手中,那个“桐”字让他倍感亲切,他问道:“这枚玉佩是?”
老人道:“你母亲赠与我的。她说我名字中有玉,身边便要带一块玉。可是那年我和她都还小,没什么银钱。我说师傅有一块好玉,我去偷来便是。她却是个怯懦的性子,这一点你和她倒是更像几分。于是便瞒着我偷偷做了三月女红,才换了这块玉。”
这段往事,于剑仙皇妃来说,本是寒酸窘迫的过往,老人的神情却显得无比骄傲。仿佛这块拙玉,胜过天下一切的名望和权力。
于他而言,也确是如此。那年与那人初识时,他便拿出这块玉佩向那人炫耀。
那人戏言道:“我若拿这个天下与你换,你换是不换。”
王不瑜只是白了他一眼道:“也没见你吃蒜,怎有这么大的口气。别说这天下你拿不拿得出手,纵然有一天你真的当上皇帝,拿着皇位求着我我也不跟你换。”
后来,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君临天下,一个剑扫九州。
那人登基那天,曾望向蜀山方向,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想和你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