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考官面前都放着六十份试卷,散发出长短不一的才气。
值得一提的是,科举中有才气固然是好事,却不是科举取士的唯一标准,帖经墨义以及策论做的再好,也不会有半分才气。制艺才气再高,就算骈四俪六,华丽异常,倘若离题万里,同样也是废卷。
否则还要考官来干嘛?看才气不就行了?
这时候虽然每份试卷都有七十多页厚,但在场的五位考官儒术精深,无一不是考取过进士的大儒,一目十行不在话下,像是酒糟鼻子的郑姓考官,更是坐拥一心二用的上品文心,阅卷的效率更不用多说。
只可惜乡试需要几位考官交叉阅卷,每相邻两个人对自己的试卷评分后,要评判对方的试卷。不然以郑姓考官的本事,大可以一口气分担绝大部分的试卷。
“这字……看起来像是唐伯虎的字啊,帖经错了两道,墨义错了一道,可定为乙中,两首诗词的才气均为达府,合计四寸三,可暂定为乙下,制艺才气为一寸六,写得尚可。策论言之有物,均可以给乙下,这人果然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才子,若是在顺天府,说不定都可争一争解元了。”
郑姓考官吁出一口气,说道。
王阳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也看了一遍唐伯虎的考卷,恰如郑姓考官所说,分数给的很公平,在王阳明看来,唐伯虎的制艺破题不错,但在承题方面就写的很一般了,若是他的话,也会给乙下。
“可。”王阳明说道。
“这份考卷做的也算不错,只可惜仍是猜不到裴某在哪……”另外一边,裴矩含笑道。
王弼指着他苦笑:“你裴弘大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他们了,便连老夫都猜不到。”
“哈哈,也是!”
其他人亦是心有戚戚焉。
裴矩,字弘大,出身河东望族裴氏,幼年身体孱弱,却以天资聪颖名闻遐迩,十三岁时前往长安求学,做出一十八篇策论,其中不乏治国良策与金玉良言,被大儒扬雄称作可以独领文坛风骚二十年的天纵奇才。十七岁中举,同年考中进士,再同年考中榜眼,被当时天子所器重,拜为翰林。二十一岁父死,辞官丁忧,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到了二十九岁才再度出山。去南方边陲独掌一兵,每战必以少胜多,率三千敝卒定岭南,灭南陈。三十四岁经营西域,打击吐谷浑,以妙计分裂突厥,若不是大乾轻视军功,以裴矩的功劳,封侯拜相恐怕亦非难事。唯一可惜是,裴矩二十多年前已成大儒,到了如今却依然是大儒。
对此,大乾的文士早有公论,若不是涉猎实在太多,以裴矩的智慧,恐怕早就成就半圣。
裴矩呵呵一笑,说道:“王兄说笑了,你看看这份卷子。除了不知裴某在哪,其余帖经墨义就错了一道,以裴某之见,可给乙上。一首诗词鸣州,一首诗词达府,可得乙上。制艺才气二寸九,可得乙上。策论字字珠玑,同样可得乙上。”
王弼扫了一眼试卷,点头道:“可。”
郑姓考官微笑道:“四个乙上,按照平时惯例,此人十有**便是解元了……”
话没说完,王阳明微微咦了一声,众人不由把目光投了过去。
众人都知道,除了下棋之外,这位阳明先生风姿堪称绝世,无论何时都气定神闲,极少见他有惊讶的时候。
离他最近的郑姓考官把头探过去,先是被考卷上气势磅礴的字给吓了一跳,读书人讲究字为文人脸,但这脸长得帅成这样的还真的不多。再看他内容,不由啧啧称赞道:“裴兄啊裴兄,可算有人知道你在哪了。”
“哦?”
裴矩饶有兴致的走过来,低头看向王阳明手中的卷子,看着看着不由脸色微变。
帖经墨义全对,甲等。
这首咏日诗……当时韵脚是他定的,完全押韵。
“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直须日观三更后,首送金乌上碧空。”
王弼在旁边看了一遍,眯起眼睛望向王阳明:“王兄,若我没记错的话,句容宝华山上也有一座日观峰吧?”
王阳明轻轻颔首:“正是。”
“可采纳否?”
“可。”
王阳明微笑着应了一声,这次的止涝文会需要两首诗,如果没有变数,其中一首便是它了,紧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首诗。
“侠客行……”
他轻轻念了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的声音清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裴矩面容一肃,侧耳倾听。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