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何东最后一次抚摸着老狗的脊背,感受厚实的纯白皮毛传来的柔软手感,心中不舍,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板起小脸挥手催促着。
汪汪!
老狗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似是懵懂,似是通灵,终于撒开四条狗腿,在眼前潺潺流水的小溪边上蹬了一记,溅起一蓬水花,不偏不倚直窜进何东眼睛里。
“哎呀!死老白!”
何东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却觉得这本应清澈的溪水中不知掺杂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揉开了一片火辣。勉强睁开眼睛,连视物都有些模糊,不由得跺脚骂道:“我是在救你命呢!你个蠢狗还作弄我!”
“走!走!别跟着我!听懂了没有?”
一边掬起冷冽的溪水清洗眼睛,一边威吓摇着尾巴想要过来讨好的白狗儿,何东费了不少功夫,才让这只据说比他还要大半岁的老狗仿佛明白了意图,只远远发出一声声迷惘而悲戚的低吼,终于不再靠近过来。
回镇上的路很远,这是十二岁的何东离家最远的一次,唯恐老狗也识途,就辜负了他这番放生的心意。
“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走出数里,何东眼睛里的火辣之意并没有减退几分,暗想着这是有毒的水草,还是不知名的鱼屎之类?好像刚才不该揉那一下的,现在有些糟糕,回头得请个郎中给瞧一瞧,可别落下个什么眼病。
“娘!我回……啊!”
走了几十里路,却丝毫不觉疲惫,略有些忐忑地闯进门,何东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自家厅堂中那张陈年油润了的破旧藤椅上。
椅子上坐着的并不是熟悉的老爹,而是一张对何东来说很陌生的面孔,翘着腿大大咧咧地仿佛到了自己家里,随意瞟了一眼进门的何东,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东儿过来!”
女人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快步上前,用有些单薄的身体护住儿子,背对家中的不速之客,低头小声问道:“老白呢?”
“不、不知道呀……”
本是路上暗暗练习了很多次的小谎话,却因为家中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氛而说得结结巴巴,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这会儿连眼睛的火辣都暂时忘却,仰起小脸看着母亲,读不懂大人复杂的神情。
“不是你早晨给带出去玩的!”
女人的声音更显急切,隐约拖出一点哭音,却竭力压抑着,不敢传了出去。
“咳咳!我说老何……”
藤椅上那人放下手中描金雕花的精致茶盏,在老黄花梨的桌面上不轻不重磕了几下,拿腔作调地说道:“街里街坊住着,可别说我故意为难你们家。依汉律逐妖卷相关条文细款,你家那条白狗够年限了,必须立刻交由当地衙门统一处死。前些天我已经给了通知,今天为这事儿还特意上门跑一趟,你们舍不得那狗,兄弟的差事也不好办不是?”
“没有的事儿,李爷言重了!”
何老爹凑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塞过去半锭沉甸甸的官银,陪着笑脸说道:“一条蠢狗罢了,成天外面野跑也不着个家,被我逮着非得亲手揍死那畜牲!这点破事儿连累李爷您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我看那傻狗几天没见,大概已经失了踪,许是早死在荒郊野岭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