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内众人的注视下,一位身穿布衣、拄着拐杖的中年人,在几名卫士的搀扶下,迈步走到了内殿,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瞧见此人,魏天子脸上泛起一阵亢奋的表情,竟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而不远处,方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南梁王赵元佐,亦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就连呼吸都不由地变粗了许多。
更有甚者,他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而上将军韶虎,更是当即叩地抱拳,口称“王爷”。
“没想到,连这位都惊动了……”
已迈步走到赵弘润身边的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望着那名身穿布衣的中年人,面露惊讶之色,喃喃说道。
“这是何人?”赵弘润低声询问司马安,他看得出,即便是最高傲的司马安,都对来人颇为尊敬。
“是殿下您的五叔。”司马安低声提醒道。
『五叔?禹王赵元佲?』
赵弘润微微张了张嘴,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一幕幕曾经的记忆:一个身体状况不佳、时不时就会咳血的身影。
而此时在内殿的一角,赵弘润的宗卫长卫骄亦激动地看着那名布衣中年身边一名卫士,那分明就是他们的兄弟——前宗卫长沈彧。
“沈彧……”卫骄难掩心中的喜悦,忍不住打招呼道。
他才不会去考虑沈彧回归后会不会拿回宗卫长的职务,眼下他只想知道,沈彧当初被割伤的手筋是否已痊愈,且沈彧是否在禹王爷身边学到了用兵的本事。
听到卫骄的呼声,沈彧朝着前者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想表达『眼下不方便说话、待会再聊』的意思。
看着沈彧那模样,卫骄心中很是喜悦,毕竟,既然沈彧如此豁达,那么十有八九,他的伤势早已痊愈。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身穿布衣、拄着拐杖的中年人,或者干脆说禹王赵元佲,轻轻挣开了沈彧等几名卫士的搀扶,迈步走到魏天子的卧榻前,深深鞠躬,拜道:“臣赵元佲,叩见陛下。”
然而,还没等禹王赵元佲弯下腰,已挣扎着起身下榻的魏天子,就已上前扶起了前者。
在被魏天子扶起后,禹王赵元佲一改方才正式的口吻,苦涩说道:“我来迟了,四王兄……”
魏天子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之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叹了口气后,他对殿内众人说道:“你等暂且退下吧。”
魏天子下令,自然无人胆敢不从,纷纷退离甘露殿,站到殿外等候。
在离开甘露殿时,南梁王赵元佐在经过禹王赵元佲时故意停顿了一下,而禹王赵元佲亦看了他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
无形中,他二人的目光好似实质般撞击在一起。
“呵。”随着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南梁王赵元佐带着庞焕等人离开了甘露殿。
“王爷。”上将军韶虎随后来到了禹王赵元佲面前。
仿佛猜到了这位自己的宗卫长想要说什么,禹王赵元佲微微摇了摇头。
上将军韶虎会意,抱了抱拳,亦离开了甘露殿。
此时,甘露殿内殿已四下无人。
见此,禹王赵元佲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天子,用嗟叹的口吻说道:“老六的事,我在进城听说了……不过,应该不会是像城内传论的那样吧?”
对于城内谈论的『怡王赵元俼因护驾而身亡』,禹王赵元佲是不信的。
毕竟在非特殊情况下,根本不会有刺客能靠近眼前这位四王兄。
魏天子闻言,沉默不语。
半响后,他语气索然地说道:“是萧鸾。……已经可以确定了,萧氏余孽的首领,即是萧鸾。”
“萧鸾?”
毕竟是相隔十几年的名字,禹王赵元佲愣了半响,才想起这个曾经熟悉的人名:“南燕侯萧博远之子,萧鸾?”
“正是。”魏天子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禹王赵元佲皱了皱眉,不解说道:“萧鸾不是死了么?”
“并没有。”魏天子沉声说道:“据老六所言,当日,一名容貌酷似萧鸾的护卫,顶替萧鸾被处死,而萧鸾,则扮作护卫躲过了一劫,随后,老六顾念旧情,就私自将萧鸾给放跑了。”
禹王赵元佲皱了皱眉,又问道:“中阳行宫的叛乱又是怎么回事?老六勾结萧鸾?”
听他语气,他也不相信老六赵元俼会勾结萧鸾那种乱臣贼子。
见此,魏天子怅然解释道:“的确,老六勾结萧鸾,但朕看得出来,老六的本意,只是要朕承认当年诬陷萧氏之事,你我都知道,老六的性格,做不出来谋逆犯上的事。……然而,萧鸾辜负了老六的信任,斩断了他曾经与老六的交情……”
说着,魏天子便将当日中阳行宫叛乱一事告诉了禹王赵元佲,只听得后者不得不发出天意弄人的感慨。
因为在赵元佲的记忆中,萧鸾当初也是一个豪爽、仗义的人,且才能比其父南燕侯萧博远更出色,因为性格相投的关系,萧鸾当年与老六赵元俼的交情最深。
不夸张地说,南燕萧氏当初暗中支持赵元偲,一方面固然有萧淑嫒的关系,而另外一方面,萧鸾与赵元俼的交情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没想到,萧鸾为了复仇,却背叛曾经莫逆的友人。
想了想,禹王赵元佲叹息道:“真没想到,那么多年了,老六还是无法释怀……”
魏天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谁都没有告诉,他之所以不忍处死老六赵元俼,是因为他心存愧疚,因为他当年错手杀死的那个女人,正是赵元俼默默守护、爱慕一生的女人。
而与此同时,在甘露殿外,沈彧已来到了赵弘润面前,拱手抱拳。
他激动地说道:“殿下,还记得卑职么?”
尽管被禹王赵元俼的突然出现打搅了出兵事宜感觉有些不渝,但是看到沈彧这位曾经的宗卫长,赵弘润依旧是情绪高涨,多少冲淡了几分六王叔赵元俼过世的悲伤。
在沈彧的胸口重重锤了一拳,赵弘润故意板着脸说道:“一别数年,起先还有书信保平安,后来就连书信都断了,如今倒是出现在本王面前了?……我告诉你,这几年的俸禄你别想要!”
沈彧咧嘴一笑,随即重重抱了抱拳,望着赵弘润正色说道:“殿下,我回来了!”
赵弘润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沈彧的臂膀。
而此时,宗卫长卫骄在旁故意说道:“沈彧,就算你回来了,宗卫长也没你的份了。……话说,你小子见到本宗卫长,就没有丝毫表示么?”
听闻此言,沈彧斜睨了卫骄一眼,那神情,仿佛根本没有将卫骄放在眼里,气得卫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但最终,沈彧与卫骄二人还是热情地拥抱了一下。
卫骄:“真遗憾,你没能赶上殿下的冠礼……”
沈彧:“咦?殿下弱冠了吗?”
卫骄:“当然了,你没见殿下长高了么?”
沈彧:“有吗?”
卫骄:“……或许并没有?”
“你们俩够了!”
看着这两个再次重逢就调侃自己身高的混账宗卫,赵弘润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约半个时辰后,魏天子便再次将殿外众人招入殿内,并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朕在此任命禹王赵元佲,担任此次战争的总帅。”
看着那位站在魏天子卧榻旁的五叔,见他时不时就用手帕捂着嘴剧烈咳嗽,平心而论,赵弘润心中实在生不起几分信任。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敬,可这样的病鬼,真能担当起诸军总帅的重担么?
看着那个仿佛风一刮就会吹跑的身影,赵弘润甚至担心这位五叔会病死在战场上。
相信不止赵弘润这样怀疑,此刻殿内那些面露诡异表情的众人,恐怕都在怀疑着这件事。
然而,作为当事人,禹王赵元佲却没有这个自觉,在吩咐人将一副巨大的地图平铺在殿中央后,就当众讲述起此战的战略来。
出于赵弘润的意料,这位看似羸弱的五叔,所拟定的战略却异常刚正。
总结下来就是八个字。
以暴制暴、以战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