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的父亲几乎绝口不提他母亲的事情,在孙大圣的记忆中,母亲只是一个称谓,并没有实际意义,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因为家中连一张母亲的照片也没留存。
小时候,当他看见那些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朋友就羡慕得要死,回家后便询问父亲,自己的母亲去哪儿了,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了”,便不再理会他了。他不罢休,继续追问,得到的回答却是一记重重的巴掌,从此之后,他明白了“母亲”二字是父亲的死穴,是禁忌,所以在父亲面前他决口不敢再提“母亲”二字。
嘴里不说,不等于好奇心就此泯灭,他向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打听母亲的情况,从他们的嘴里,他才支离破碎地了解到母亲年轻时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因为和父亲性格不合,跟别人跑了。
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听父亲在耳边叨叨:“自古红颜多祸水,女子无才便是德。”孙大圣认为父亲此话必定是针对母亲的,想必是因为母亲有才又有貌,所以没了德。一个不恪守三从四德,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配做孙子家的媳妇呢,照大圣父亲的话说,母亲是被一纸休书给废的。不过,孙大圣才不相信新社会还有休妻这一说,他知道父亲好面子,不愿承认是母亲弃他而去,那张休书只不过是一张离婚证书罢了。
而论及对母亲的感情,孙大圣觉得谈不上是爱还是恨,就像对一个马路上的陌生人,爱和恨都是多余的,枉然的。
孙大圣就在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的羽翼下渐渐成长,从原先蔫不拉几的豆芽菜长成了一个一米八,眉清目秀的帅小伙,走在马路上,回头率还是颇高的。
可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咋的,孙大圣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悟空悟空,不悟则空。孙大圣在学业方面没有什么悟性,学习成绩始终是处于班级中下游,也不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所以只落得一个空字。勉强混了张高中毕业文凭,就没再继续学业,变成了一个无业游民,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可正值青春年少,总不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整日吊儿郎当,混吃等死,过着啃老的日子。要是老的有雄厚的资本,心甘情愿让小的啃,也许彼此还能相安无事,可老的每月挣的钱也不过比当地最低工资略高一点而已,每月除了柴米油盐,煤电水费等基本生活开销之外,所剩无几。原以为把儿子养到十八岁就算是尽了法律所规定的抚养义务,儿子可以自立了,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老的也总算是熬出头了。可眼瞅着儿子整日在家闲逛,心里可真不是滋味,真不知道自己的抚养时间何时是个头。
就这样吃了好几年干饭之后,孙大圣已然不能承受来自父亲的唉声叹气和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毕竟自己是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一直寄居于父亲的羽翼之下讨要吃食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孙大圣明白父亲是有苦说不出,原本把孙家复兴的宏图伟业全都寄托在他身上,而他在学业上的止步让父亲彻底失望,断了让他继承祖业,成为一名读书人的念想。
痛定思痛之后,孙大圣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看到别人做生意能赚大把大把的钱,不免动心。暗暗思忖:李嘉诚,王永庆,马云那些亿万富翁哪个不是白手起家的呢?英雄莫问出处,自己在学业方面前途渺茫,也许在商场上倒能大展拳脚,有所斩获。
于是他问父亲拿了一些本钱,也做起了小买卖。兜兜转转干了不少行当,可不知为什么,孙大圣就是运气背,就连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卖鱼鱼死,卖花花枯。卖盗版碟片被没收,当黄牛贩卖票券被警察撵着跑,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事无成。这让孙大圣在父亲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自己拿着一沓厚厚的人民币交到父亲手里,豪气冲天地冲父亲嚷嚷着:“爸,你可没白养我,看,儿子挣大钱了,这是孝敬您的,您拿去,想吃吃,想喝喝,千万别省着。”可梦醒之后,发现自己依然两手攥空拳,黄粱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