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道:“圣上若归降,自然父子团聚。”
顿了顿,又杀机流露道:“圣上若是一意孤行,则不仅圣上自身难保,三位皇嗣恐怕也难逃一死!”
“放肆!”
“贼子敢尔!”
王家彦、刘理顺大怒。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吵杂声中突然间响起太子朱慈烺的声音:“司马公尝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与我大明江山社稷相比,儿臣犹如鸿毛。”
“请父皇速速南下留都重整河山,无需以儿臣为念。”
听到这,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只是感慨太子识大体顾大局,李岩与朱高远却勃色变色,他们已经听出了太子的诀别之意。
太子不过十五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
“当心!”李岩当即大喝道,“别让他自戕!”
李岩话音还未落,朱慈烺已经拿脖子撞向了身边贼将的刀锋。
所幸那贼将反应够快,间不容发之际猛然收刀,总算避过朱慈烺的颈项,却仍旧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漕,顷刻间血流如注,状极吓人。
“太子殿下?!”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见状险些当场疯掉。
“父皇也不必以儿臣为念,儿臣就此拜别!”混乱之中,陡然又响起一声大吼,众人急定睛看,却是定王朱慈炯一头撞向身边贼将刀锋。
好在这次贼将已有了防备,一伸手摁住朱慈炯的小脑袋。
朱慈炯怒目圆睁犹自挣扎高呼:“父皇不必管我们,快走快走!”
看到这,永王朱慈炤却是哇的一声哭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流贼阵前顿时间一片混乱,兀把炭和金铉当即想要冲上去抢人,却被朱高远一伸手制止。
这个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很容易就会引发混战,虽然明军有四千骑,但是唬人还行,可要是真打起来,真不一定打得过。
就算打得过,朱高远也不想打。
因为他手头就这么点兵力,消耗不起。
何况真要打起来,没准反而害了朱慈烺他们。
或许可以从道德层面给李岩施加压力,迫使他放人,然后说服他退兵。
直到流贼郎中给朱慈烺止了血再包扎好伤口,朱高远才说道:“李岩,上次在哈喇河套你与朕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见你也是读过孟子离娄章句,其中有一句‘爱人者人恒爱之’,你可曾记得?”
李岩道:“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够了,不必再往下背了。”朱高远道,“朕且问你,你今日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可存有半点仁心?眼中可存有礼法?似这般行径也是君之所为吗?你口口声声言必称君子,难道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李岩沉默不语,脸上真流露出羞愧之色。
其实带着朱慈烺他们兄弟仨来要挟崇祯,并非他本意。
李岩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崇祯,他的三个儿子安然无恙,以此来宽崇祯之心,促使他放心归降,结果却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〸偏在这时候,朱慈烺又喊道:“禀父皇,儿臣决意今日起绝食殉节,以绝流贼要挟父皇之念!”
“太子不可!”刘理顺大惊。
王家彦也道:“太子乃国本,不可轻生!”
“无妨。”朱慈烺笑着说道,“父皇不过三旬,正值盛年,到了留都之后再选几宫妃嫔,何愁没有新的皇嗣?”
话音才刚落,另一边的定王朱慈炯也道:“父皇,儿臣也一样!”
只有年纪最小的朱慈炤仍旧还在嗷嗷的哭。
看着这一出父子诀别的人伦惨剧,李岩良心上终于过不去。
说到底,李岩就是个传统的儒生,道德和礼法在他的思想中扎了根。
但让他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却是万无可能,真要是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他李岩的个人操守是得到了保全,但却损害了大顺朝的利益,与李自成之间的君臣大义就有了污损。
当下李岩肃然道:“圣上说得对,在下错矣,然而放还太子、定王以及永王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在下可以向圣上保证,无论今天我大顺军与明军交战最后是胜是败,在下都一定会保证太子兄弟三人安全,绝不迁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