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在对手盛怒觉得受辱之后,冷处理了十几天,让对方的气差不多消了,冲动期也过了。而第一次时开过的条件,也已经潜移默化植入到了对方心中。只要后续开出的条件,明显比第一次好些,而且关键是不让袁绍本人受辱,那么被接受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二来,曹操这次不打着直接谈判的旗号来,而是先让杨修代表朝廷吊唁袁绍,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汉朝人还没有拒绝朝廷吊唁的,哪怕是敌人。
杨修虽然没说这一轮谈判的具体时间表,但陈琳以常识揣度,就知道杨修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如今距离断七大礼只有五六天了,这一轮谈判,再稍稍拉扯一下,最终达成肯定是在断七之后的。
这也就避免了袁绍尚且停灵未葬,他儿子就出卖他利益的问题,面子上稍稍能过去一点。
而杨修趁着陈琳还在沉吟,又抛出了一个杀手锏:“反正不管贵军是否允许我代表朝廷吊唁本初公,曹公都说了,会在本初公断七下葬之日,让朝廷大军从河间郡开始撤退。
到时候谈不成的话,那就随便你们谁去接收河间郡好了,你们想接就接,不想接就让渤海的袁大公子去接。我是不知道王凌兄在临淄谈得如何了。”
最后这句话杀伤力极大,杨修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点明“曹操在同时跟袁尚袁谭两家一起谈”,这一次,却是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有把握第二次来主动开价的底气——如果没有这张底牌,朝廷直接来开个更低的价,那是会被袁家一方轻视的,觉得朝廷很急着想停战。
但摆出这张底牌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这是开价的同时,还告诉对方我有备胎,你爱谈不谈吧。
陈琳也悚然一惊,绝不敢再耽搁,直接把杨修的二次方案报了上去。
……
“孔璋兄,你怎么搞的?不是说了死守到底,不跟曹贼谈判的么?”
当天晚些时候,逢纪和审配在听说了陈琳又带回杨修开的二次条件后,第一反应也是拒绝,觉得陈琳没有原则。
但陈琳仅仅用第二句话,就改变了二人的态度:
“曹操还在同时和大公子谈!无论是否达成协议,他都说了,会在本初公下葬之日,从河间郡退兵,以示诚意,以及对本初公的敬意。”
“什么?曹贼这是摆明了要立刻挑拨主公和大公子内斗、争夺河间郡啊!谈都不谈就先让出一个郡?还是为了向本初公表示诚意和敬意?装什么假慈悲!”
审配几乎是立刻从原本跪坐的榻席上长身而起,“噌”地窜起来,五指都捏得咯咯作响。
太歹毒了!
“但是,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能赌大公子有这个骨气,不接受么?”一旁的逢纪也是面露痛苦之色,但他没审配那么有原则,他很快想到了现实的困境,
“若是我们不答应,而大公子答应了,那就不是四个郡的问题,而是一进一出八个郡的差距,谁也承受不起。”
这是典型的囚徒困境。
如果只有一个人被逮了,他当然可以本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心态死硬到底。
但如果那个人是跟同伙一起被逮的,而且被隔离讯问了……
他怎么知道同伙会不会出卖他、拿他换取重大立功表现?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践中最大的使用环境,就是这种有同案犯一起归案的环境。
曹操生活的时代虽然没有这些法律,但相关的思想精髓,属实是被曹操玩明白了,杨修年纪轻轻也玩明白了。
审配闻言,也只有良久的沉默,似乎是在缓解尴尬的氛围。
堂上的气氛压抑了很久,静得落针可闻,谁都不愿意率先开口承担服软、没骨气的恶名,最后还是陈琳再次给审配逢纪找了个台阶下:
“要不……还是让杨修顺利吊丧,然后私下里听听曹操新开出的条件吧?
杨修毕竟是本初公的外甥,哪怕不看许都朝廷的面子,也要看杨太尉面子。哪有不让外甥吊唁舅舅的?”
逢纪审配相视一眼,只能是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让陈琳假借“跟杨修谈一谈袁绍断七之日的吊唁礼仪”为由,让杨修先拿条件过来看一看,当面磋商。
次日,杨修终于志满意得地拿着曹操的新条件,来逼袁尚签这个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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