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引起的恐慌,一旦蔓延,将很可能影响国运。”
“故臣才认为应适当寅吃卯粮,而使我大明之银元劵尽快为天下一统之货币。”
“这样即便有财政上的山洪,也能有足够大的地方去泄洪。”
王锡爵说到这里后,郭正域则道:“增长见缓,加大王化力度就是,但不一定要寅吃卯粮,毕竟国不能无蓄,否则不足以应对灾变。”
“有灾变时,自可再借债,小民遇荒年尚知借贷暂度荒年,国家为何不知此道?”
“何况,不寅吃卯粮,就会有守成之欲,就会耽于现状。”
“就会即便加大了王化力度,但迟早也会因为收支不能相抵而主动缩减开支,进而不再进取,只想守成,乃至宁割土弃地,也不想辛苦解决产生积弊的地方。”
“如同医病,宁肯一刀切掉不过有些烂的肉,也不愿意用治本之法,既保住这块肉,也避免其他地方再出现烂肉。”
“则国家也是一样,不欠债,就很容易想苟安很容易忘危。”
“而且,积蓄现在不耗尽将来也会耗尽,而将来耗尽还不如现在耗尽。”
“将来耗尽,国家会因为苟安之气已重,乃至积弊丛生而不能再度中兴。”
“现在耗尽还能因为国家上下皆有进取之心,而能一直增进王业,这样,将来即便子孙不肖,依旧滋生游惰之性,而只想守成,甚至宁愿舍土弃民,也要耽于享乐,至少也能有足够的地去舍。”
“所以,陛下,愚臣认为,现在不能坐视蒸汽机带来的便利不加以利用,而只按部就班的,有一分钱就造一艘蒸汽轮船,造一辆蒸汽列车,而且还是需要一台蒸汽轮船的时候才造,这样的话,迟早会因为人好逸恶劳之性而陷入停滞,使千百年后天下人用的还是蒸汽机!”
“就如同,三皇五帝时就出现的畜力之车,因为古人不敢寅吃卯粮之故,以至于几千年来,一直是在用畜力之车,直到近年来因为本朝自世庙开始寅吃卯粮持续严重导致改制呼声不断,以至于陛下也深受其影响后,才大力进取,使得蒸汽动力之车出现,终于一改三千年之原地不前的困境,而使天下之一统,不再局限于秦汉时之九州,而是五湖四海也!”
王锡爵这话让一干公卿沉默了下来。
朱翊钧也开始频频点首,承认王锡爵说的是很有道理的,本朝改革的思潮的确是因为嘉靖朝财政年年亏空,然后导致越来越多的士大夫不得不主动思索变法之道。
张居正不过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朱翊钧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需要作出自己的判断,不宜犹疑不决,便道:
“朕用元辅,是亦认为天下货币一统至关重要,正所谓天下之本在民,而民之本则在财,无财则民难活,国难立;而国家适当亏空,利于货币一统,那就当予以推行。”
朱翊钧这么说后,诸公卿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
郭正域则站出来道:“陛下!以愚臣之见,元辅之言并非为将来社稷之计,而是为个人功业!为不想在功业上输给先太师与申太傅,故才执意支持寅吃卯粮,为的就是能将更多的国帑用来做更多好大喜功之事!”
官员都不想折腾辛苦,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已经繁盛到国库年年增长,而可以过天下无事可操心的安生日子,所以,王锡爵的建议的确很不得人心,也难免有大臣继续坚持反对。
郭正域不过是其中一代表,一敢说出来的代表。
“你干嘛不直接说是朕好大喜功?”
朱翊钧则在这时反问了他一句。
“臣!”
郭正域一时语塞。
朱翊钧则道:“此议已决,不必再议,实在不能苟同,可请辞归乡,以免将来被人弹劾说你有暗中使坏之嫌。”
郭正域听后不由得一怔,然后默然称是。
接下来,郭正域就真的写起了辞呈,而学部尚书谢杰则找到了他,问道:“公真欲辞去?”
“陛下都这么说了,我再腆颜留在这里,岂不成恋栈权位之辈?”
郭正域苦笑着问了一句。
谢杰叹了一口气说:“但公素来清正,本当为阁辅之才,如今提早离开朝堂,实在可惜!”
“陛下怎么能因公一时观点不合其意,就下逐贤之意。”
接着,谢杰又说了一句,且对郭正域道:
“吾意为公上奏挽留,请公先别上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