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
“嗯,那是关押拷问叛乱分子的地方,就在父皇的寝宫后面。”
我迫不及待地道:“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阴暗寂静的走廊中,回响着单调的脚步声,两旁是钢铁栅栏的牢房,传出一阵阵难闻的腐臭。卡丽亚径直向长廊尽头的魔族看守官走去,我的目光扫过一间间牢房,里面的犯人个个血迹斑斑,要么目光呆滞地望着我,要么蜷缩在角落中,不停地颤抖着。在这里,你根本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种族,因为每一个都被折磨得象一只野兽,血肉模糊的野兽。
我不由握紧了双拳,手心满是汗水。
离我的计划越来越近了,等到卡丽亚拿到药物,混入茶水中让卡凯服下,便是我斩下卡凯头颅,为师妹报仇的时刻!
卡丽亚手中握着一个纸包,快步走来,我心中一喜,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左面的一间牢房突然传出凄厉的狂笑声,笑声如同深山猿啼,恶鬼尖嚎,听得人毛骨悚然,异常恐怖。
卡丽亚失声惊叫了一记,身后的魔族军官慌忙陪笑道:“对不起公主,这是人类的一个叛乱女子,半年前刺杀陛下被俘,已经疯了。惊扰公主之处,还望恕罪。”
轰然一声,半空中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我颤抖着望着那间牢房,一团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地贴在牢房的铁栏上,透过昏暗的光线,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呆滞、疯狂、野兽般的眼睛!
刹那间天旋地转,好象几千柄重锤痛击在我的心口,我抖索着双唇,不住地颤栗着。师妹,师妹!是师妹!就算她化作了灰烬,我也能一样将她认出!
我跟跄退后,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僵。
“天石,你怎么了?”
卡丽亚花容失色地抱住我,惊声道。
我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奔向牢房,师妹依然呆呆地望着我,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比春风更柔和,比春色更美丽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动物。
我悲吼一声,什么人类存亡,刺杀计划,全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闪电般拔出激光刀,疯狂劈下,钢铁栅栏在眩目的白芒中立刻变得粉碎!
身后卡丽亚的尖叫声变得异常遥远,我左手抱起浑然不成人样的师妹,右手执刀,怒狮般地冲了出去。
白芒闪动,血光飞溅,我右手挥舞着激光刀,无情地劈杀着前来阻挡的魔族士兵,十成的异能聚集刀身,我状若疯虎,纵横驰骋,一群又一群的魔族士兵在刀下倒下,可是越来越多的魔族高手闻风赶至,漫天都是人影,魔族的攻势如同滔天巨浪,永无穷尽,不一会儿,我身边的尸体已经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我艰难地向前推进,二十年的苦修在此刻逐渐显示出惊人的力量,我的刀式由疾变缓,蓄满异能,每一刀劈下,必有几名魔族士兵同时溅血而亡。
师妹被我的左臂牢牢夹住,安静地蜷缩在我的肋下。我心中一痛,刀法再变,师父秘传的大明暗刀法惊雷般地劈出,但闻雷声隐隐隆动,不见刀光,激光刀以肉眼难见的高速不住变幻,拦阻的魔族士兵甫一接触,便化作漫天的血雨,向四周喷泉般地溅洒。
“蓬”的一声巨响,我骇然止步,两个身材魁梧的魔族山渊般地横在我的面前,手中的奇异兵器闪耀着黄金般的璀璨光华。
我心中一凛,对方正是魔王卡凯的四名护卫中的两个!
十绝杀
我狂叫一声,全身的异能爆炸般地向刀身狂涌,激光刀化作一道凌厉的闪电,迎头劈下。
刀光到了半空,突然幻成一明一暗两道光影,分向两名护卫卷去。
眼看对方举起手中奇异兵器招架之时,刀光又幽灵般地化作一道,全力向左边那个护卫劈去。沉郁之极的一声闷雷响彻半空,左面一名护卫身如触电,手中兵器寸寸断碎,我飞起一脚,将他的胸膛踢得凹陷下去,右肩却一阵刺痛,另一名护卫狞笑着转动手中布满倒刺的兵刃,一大块肌肉从我的肩膀硬生生地被撕扯下来。
我果断前冲,一头猛撞在对方的小腹上,将他轰然撞倒,随即手腕旋转,激光刀将他斩成两截,身形标起,人刀合一,向外激射而去。
轰然一声,一股巨大无比的惊人力量横撞在我的面前,我跟跄后退,内腑感到一阵痉挛般的剧痛,几百个魔族士兵立刻蜂拥而上,几乎十几件利器同时插在我的背上。
我身体旋风般地旋转着,将周围的魔族士兵纷纷震飞,“不要!”卡丽亚的尖叫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只拳头由远而近,由小变大,充塞了我所有的视线。
周围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茫茫天地之中,只有这一只恶魔般巨大恐怖的拳头,带着莫可披靡的力量,轻轻地在我的胸膛上撞了一下。
“砰”的一声,我高高飞起,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悠悠划过,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卡凯的身影如此高大,如此模糊,向我缓缓地逼近,我痛苦地抬起头,师妹摔落在我的不远处,我挪动着四肢,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她爬过去。
几百件利器同时顶住了我的背。
“不要啊,父皇,求求你,不要啊!”
卡丽亚冲到了我的身前,双膝跪地,泪眼朦胧地抱着卡凯的腿哭喊道:“父皇,求求你,求求你。”
卡凯停下脚步,冷漠地望着我,道:“你是吴奈的什么人?怎么会用他的功夫?”
三米,一米,半米,师妹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挣扎着爬起,摔倒,再爬起,将师妹抱在怀中,摇摇晃晃地望着卡凯。
我已经无力再迈出一步。
卡凯突然全身剧震,面上不断变色,双目射出震骇的神色,直直地望着我胸前的红水晶坠链。
我此刻早已浑身浴血,衣衫褴褛,胸膛近乎赤裸,但我依然将身体极力挺直,挺得像标枪般的笔直,昂着头,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魔王。
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还有一个机会杀了卡凯,只要他离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卡凯颤抖着上前一步,面色苍白地望着我胸前的坠链,颤声道:“这个水晶坠链,是,是谁给你的?”
“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
我傲然道,心中却希望卡凯能够再上前一步,只要一步。
“你的父母呢?他们,他们是谁?”
“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卡凯雄伟的身体忽然颤抖得就象是寒风中的树叶:“你是吴奈的弟子?”
“你也知道我的师父?不错,我的师父就是人类大宗师吴奈。”
“你今年几岁?告诉我,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告诉我!”
我心中诧异,但望着卡凯似乎要凑上前来,还是本能地回答道:“二十三,怎么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从卡凯的口中喊出,他猛然冲上前来,一把将我抱住。
银光隐约一闪。
一道银丝,一道极细的,肉眼难以分辨的银针从我的嘴唇中射出,无声地穿过卡凯的额头,消失不见。
卡凯浑身猛然一震,跟跄退后,我放声大笑,笑得五脏六肺,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痛得剧烈抽搐。
“我终于杀了你了,终于杀了你了!”
我痛苦地弯下腰,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师妹,她眼神奇怪地望着我,嘻嘻地傻笑。
风声骤响,眼前寒光飞舞,魔族士兵纷纷涌上,怒吼声响彻四周。
我痴痴地凝视着师妹,师妹,你知道吗?是你最喜欢的绝杀花,为你报了仇。我们的牺牲,师兄南特的牺牲,许许多多人类的牺牲,终于有了代价。
“住手!”
卡凯的吼声中带着颤栗的痛苦,我漠然抬起头,傲视着无数件利器在我的身上截然止住,道:“你已经完了,银针中注满了绝杀花的毒液,五分钟之内,你必死无疑!”
卡凯面上血色尽褪,缓缓地道:“五分钟就已经够了,对一个父亲而言,见到自己从未蒙面的亲生儿子,五分钟就已经足够了。”
“你说什么!”
我骇然叫道:“你的儿子?你疯了!”
“我没有疯,你是我和君嫣的儿子,是我魔王卡凯的亲生儿子。你颈上的红水晶坠链,是二十三年前,我送给你母亲君嫣的定情信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疯狂地摇着头:“你说慌!你在说谎!我是师父从荒郊拾回来的孤儿!是人类的孩子!”
“那一年你母亲怀了孕,是吴奈闯入魔宫,将你母亲掳走,二十三来,我一直明察暗访,希望能够找到你们母子的下落。”
卡凯的脸色变得逐渐灰暗,眉心处一道黑气越来越浓。
“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卡凯的嘴角露出微笑,“苦苦寻找了那么久,我终于见到了我和君嫣的儿子。”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吴奈。不过,你要小心。”
墨汁般的乌血从卡凯的口鼻中缓缓流出,他摇晃着身子,目光黯淡地缓缓扫过周围目瞪口呆的魔族士兵:“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新的魔王。你们要像服从我一样地服从他,服从我的儿子,你们的新王。”
卡凯突然急速喘息着,伸出蒲扇大的巨掌,抖索着,像是要抚摸我的脸。
轰然一声,卡凯的手无力地垂下,山一般雄伟的身躯终于摔倒,这个纵横大陆,天下无敌的魔王,就这样倒在了我的脚下。
十一真相
和煦的春风轻柔地吹过山谷,吹过沉默的岩石,吹过野径上绚烂如霞的绝杀花。
陡峭的山崖上,我小心地放下怀中的师妹,师妹的身子很轻,很软,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随风摇摆的绝杀花。
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空气中飘浮着春天明媚酥软的味道,我冷冷地望着盘膝闭目的师父,拔出激光刀,闪耀的寒芒映得师父清瘦的脸苍白如纸。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
“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的吧?是你精心预谋的吧!你让我面对魔王时赤裸胸膛,就是希望让他看到我胸前的红水晶坠链,让他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吧!”
“快说!否则我立刻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师父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在师妹的脸上略一停留,便转向山下那片开得正艳的绝杀花。
“天石,你终于安全地回来了。”
“安全地回来?你一定希望我与魔王同归于尽吧?”
师父的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你说的没错,这个计划是早就精心布置好的,早在二十四年前,早在魔王卡凯夺去了你的母亲,我的妻子君嫣的时候,这个计划便已经在我的心中酝酿。”
“什么?我的母亲,你的妻子?”
“是的。”
师父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这是我终生的耻辱,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
“所以,所以你就利用我来报复他?让他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中?”
“你错了。”师父一字一顿,石破天惊地道:“你不是卡凯的儿子,你是我,你是我吴奈的亲生骨肉!”
“我和你的母亲,是指腹为婚的。我很爱君嫣,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她。二十四年前,你刚刚出生三个月。我与你母亲去深山中游玩,不小心走散,我抱着你满山遍野地呼喊,发了疯似地寻找,却失望而回。
君嫣像是在世间蒸发了一样,我不停地四处找寻,足迹遍至大陆。直到一年后,我无意中在魔族的宫中发现了她。那时她挺着个大肚子,在绚烂的樱花树下,正依偎在魔王卡凯的怀中。我当时震怒得都要发狂了,我不加思索地冲出,与魔王卡凯展开了一场恶斗。
卡凯的力量那时已经是惊世骇俗,我施展了天魔焚身大法,引爆体内所有的潜能,才勉强击伤了卡凯,抱着你的母亲逃了出去。
而我也在那一役后,变成了一个废人。
那个孽种,卡凯在你母亲体内留下的那个孽种,一个月后就出世了,而君嫣,也因为难产而不治身亡,她临死前,手中还紧紧握着卡凯送给她的红水晶坠链。
为什么?为什么?我青梅竹马的妻子,居然临死之前,还握着那个畜生送给她的东西?这短短的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真的爱上了那个畜生?
我嫉妒愤怒得要发疯,心里象是有千万条毒蛇,狠狠地咬噬着我。我恨不得将我的心掏出来,一寸寸地剁碎,烧成灰烬。
我的妻子,我的异能,全都毁在了卡凯的手中。于是我抓起那个孽种,要将她撕个粉碎。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能这样便宜了卡凯,我要想出这个世界上最血腥,最残酷,最恶毒的报复,向卡凯讨回血债!
我放下那个孽种,静静地想了整个晚上。当时卡凯已经率军南征北讨,精灵国已经沦陷,妖族也覆亡在即,我亲身领教过卡凯的力量,我知道,人类的帝国也将朝不保夕。
第二天一早,我就将卡凯的那条红水晶坠链,挂在了你的脖子上。”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山谷中死一般地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涩声道:“所以,你为了报复,就让自己亲生的儿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刺杀魔王?”
“对不起,天石,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仇恨,也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安危。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多么希望能够听到你叫我一声爸爸。”
“那么,我真实的年龄,应该是二十四岁?”
师父点点头,我颤声道:“那个孩子是谁?魔王的孩子究竟是谁?”
师父冷漠地望着地上的师妹,用一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调道:“他的孩子,被他自己的部下强暴,现在已经疯了。”
“咣当”一声,我手中的激光刀坠落在地,我拼命地摇着头,想说话,喉咙却仿佛塞了一团棉絮,嘶哑地叫不出声来,想哭喊,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颤抖,颤抖。
“孩子,你没有让我失望。”
师父缓缓地道:“你杀了魔王,成为了魔族的领袖,今后,魔族的颠覆,人类的复兴,就全要靠你了。”
“不!”
我凄厉地狂吼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天石,冷静一点!不过这个计划进行到现在这一步,还有最后一个漏洞。”
师父刀锋般森寒的目光投向师妹:“杀了她,杀了这个杂种!从此不会有人再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人知道谁才是卡凯的亲生骨肉。”
师父斩钉截铁地道:“杀了她!”
“不!”
我拾起地上的激光刀,护在师妹的身前:“不,我不能,我不能杀了师妹。”
师父的语气中露出一丝怒意:“你在胡说什么?为了这个计划,为了颠覆魔族,牺牲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你现在居然要维护这个孽种,你说得出口吗?”
我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哗哗地流下来,被我斩杀的人类少年,曼霁,还有林旷,许许多多在矿井下苟延残喘的同胞,在我的面前一一浮现。
“为了成功,就必须做出牺牲。”
师父冷冷地盯视着我,道:“杀了她!”
我颤抖地举起激光刀,雪亮的刀光,在夜色中夺目地盛开,师妹傻愣愣地望着我,突然嘶哑地唱道:“
艳丽的绝杀花呀,
为什么你要流泪?
是那狠心的父亲呦,
将你弱小的生命抛弃。”
歌声凄厉地回响着,穿过浓墨般沉重的夜色,回响在绝杀花盛开,春天中的孤寂山谷里。
“师父师父,这是什么花啊?为什么这样漂亮,又有剧毒呢?”
“相传,从前这里有条残暴可怕的毒龙,不断地吞噬山民,为了挽救村庄,村长抱起了才三岁的亲生儿子,要将他送往毒龙的洞穴。
一路上,儿子眨着黑溜溜的眼睛问,爸爸,你带我去哪儿玩啊?村长抖索着干烈的嘴唇,步履跟跄,颤抖着将黑色的毒汁涂满孩子的身体,眼泪不断地流下,血红色的眼泪,象血色珍珠般的眼泪,和着孩子身上滴落的毒汁,洒落在荒芜的野径上。
从此,野径上便开满了绚丽的花朵,这种花,就叫作绝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