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的效率很高,在前后见过秦王稷与宣太后且安抚了这两位后,他立刻启程前往阴晋,准备施行他的策略。
至于白起,鉴于魏冉在向秦王稷解释的时候巧妙地袒护了白起,白起最终逃过了秦王稷的处罪,只是被斥责了一番后,便打发回骊邑,防止联军从骊邑要道逼近咸阳。
虽然扼守骊邑于大势并无太大关系,并不能有效阻止联军,但有白起坐镇骊邑,联军就只能从河西之地绕道威胁咸阳,这一来一去最起码几个月,再考虑到冬季将至,至少今年咸阳基本上无需担忧联军会突然杀到城下,这就给秦国、给穰侯魏冉争取到了关键的时间。
约五日后,魏冉再次回到阴晋,跟他的兄弟、华阳君芈戎讲述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随后他问芈戎道:“你可知李兑目前在哪?”
芈戎回答道:“据我所知,李兑在白起那小子此前的营寨,他麾下的大将赵希,则驻军于东边的联军主营。”
据芈戎的解释,如今阴晋一带主要是赵国的军队,其余魏韩齐燕四军,大多都在郑县,据他派人前往打探的细作回来禀告,这四国联军正摩拳擦掌准备渡渭水攻打栎阳,芈戎也不知真相究竟如何。
他曾想过分兵去守阴晋,但又怕这次又中了联军的诡计,联军中那个蒙仲,在虚虚实实这套上非常精通,芈戎实在不敢妄自判断,免得使原本已经处于不利的形势变得愈发糟糕。
一听说阴晋一带目前就只有赵军在,魏冉心中大喜,连忙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不曾与赵军发生什么摩擦吧?”
“不曾。”芈戎摇了摇头。
其实他倒是想过,比如偷袭赵军,切断魏韩齐燕四军的退路与粮道,不过后来想想,觉得这岂不是变相逼迫那四国联军继续挺进威胁咸阳么?
再考虑到魏冉离开前叮嘱他暂时按兵不动,芈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守着阴晋,等魏冉从咸阳回来,再做商议。
“好。”魏冉点点头说道:“你立刻派几个心腹前往赵营,就说我亲自去拜见李兑。”
听到这话,芈戎面色微变,连忙阻止道:“甘召至今没有音信,说不定已被联军杀了,你去见李兑,万一李兑将你擒下该当如何?”
他的意思,是让魏冉派其他人去就得了,没必要亲自犯险,毕竟此刻的联军,真的是很危险。
听到芈戎的劝阻,魏冉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放心吧,李兑非但不会擒我,还会把我奉为上宾。”
见魏冉主意已决,芈戎无法劝阻,只能派人将口讯传到李兑所在的赵军营寨——即白起与司马错此前驻军的那座军营。
半日后,奉阳君李兑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有些惊疑,也有些释然。
他当然明白,肯定是目前的战况让秦国坐不住了,不惜派出穰侯魏冉这样的人物亲自冒险与他交涉。
想了想,他对前来送讯的秦卒说道:“请回去转告穰侯,我在这边恭候大驾。”
他当然不会拒绝魏冉的约定,毕竟就像魏冉猜测的那样,这场讨伐秦国的战争,战果远远超乎他此前的预期,他甚至反而有些害怕了,害怕秦国因此被削弱地一蹶不振。
秦国倘若就此衰弱,这对于赵国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
约两个时辰后,那一队秦卒返回阴晋,将李兑的意思转达给了穰侯魏冉。
得到了李兑的确切回复,魏冉毫不犹豫,立刻带着随从出使赵营。
本来嘛,像魏冉这种人物来到赵营,哪怕双方仍在交战状态,李兑也应该亲自出面迎接以遵守礼法,但李兑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派心腹守在营外,像做贼似的,将魏冉请入了营内。
对此,魏冉并不生气,他甚至可以猜测到几分原因,但李兑派来迎接他的那名心腹,还是做出了解释:“为了横生枝节,奉阳君不便亲自露面,望穰侯见谅。”
魏冉笑了笑,了然地点点头。
为何李兑跟做贼似的?
还不是怕接见他魏冉的事被魏韩两军得知,被暴鸢与蒙仲二人得知?
片刻之后,魏冉便在这座赵营的帅帐内,见到了奉阳君李兑——名义上的联军统帅。
不得不说,李兑这位名义上的联军统帅,如今是越来越“名义”了,本来他就无法凭他自己的声望与赵国的声望号令其余各国军队,况且又因为蒙仲屡屡战胜秦军,以至于如今联军中,就数蒙仲的呼声最高,不说魏韩两军,就连赵、齐、燕三军的士卒在听到郾城君的名号后,不也是肃然起敬?
甚至于让李兑有些无奈的是,他的爱将廉颇,目前就在郑县,正摩拳擦掌准备渡渭水攻打栎阳——而其实就连蒙仲暂时都没有考虑攻打栎阳,他只是表个态、做个样子给秦国,给秦国施加点压力而已。
总而言之,李兑这位联军名义的统帅,如今在联军中说话其实并不如蒙仲好使,后者在这场仗中的赫赫战绩,使得他一句话就能让二十几万联军士卒斗志高昂。
“穰侯。”
“奉阳君”
在相互见礼时,奉阳君李兑心中多少有些畅快。
虽然从赵国的利益上来说,他并不希望联军重创秦国,但这次秦国被打得这么惨,以至于穰侯魏冉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来求和,这让李兑心中很是畅快,毕竟去年的时候,秦国可是逼着他赵国、逼着赵王何罢免他。
但心中如何畅快,这个老狐狸脸上却不露半分端倪,故作不知地询问魏冉的来意:“穰侯贵为西秦国相,政务繁忙,今日却因何来拜会老夫?”
魏冉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尽管在心中将明知故问的李兑骂个狗血淋头,脸上却不露半分端倪,一脸诚恳微笑地说道:“在下此番是代我国大王与贵方请和而来,顺便打听一下,此前我大秦派来的使者甘召,何以音信全无。”
他脸上的笑容,多一分过假,少一分欠诚,简直堪称标准。
甘召?
李兑微微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魏冉。
他很清楚,魏冉今日肯定是为求和而来的,但魏冉开口就提到甘召,这让李兑感觉有些奇怪。
毕竟前段时间那甘召,可不是带着完全的善意而来的。
“奉阳君?”魏冉微笑着再次问道。
李兑斟酌了一下,说道:“穰侯莫怪,贵国的使者甘召……老夫将他扣押了。”
听闻此言,魏冉面色微变,满脸惊讶地问道:“这……奉阳君,这是何故?”
何故?你岂不知?
纵然是奉阳君李兑,一时半会也猜不到魏冉这般作态的原因,不动声色地撇了魏冉几眼后,忽然冷笑道:“穰侯岂是不知其中原因?”
“这……恕在下不明白。”魏冉一脸的困惑,拱手说道:“请奉阳君解惑。”
听到这话,李兑饶有兴致地看着魏冉,淡淡说道:“当日甘召假借请和名义而来,实则是缓兵之计……”
说着,他便将当日蒙仲对他做出的判断通通告诉了魏冉。
“哈哈哈。”魏冉听罢后摇头不已,故意问道:“奉阳君,不知是何人这般贬疑我大秦?”
“乃郾城君。”李兑毫无负担地道出了真相。
果然……
魏冉心中释然。
别看他此刻面色如常,可实际上,他心中却是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因为从李兑口中转述的、郾城君蒙仲质疑他秦国请和这件事的猜测,跟他当初设下这计时跟白起、芈戎、司马错等人所说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比如那句“若联军遭到重创乃至全军覆没,谁敢动泾阳君、高陵君一根汗毛”,这简直就是一字不差,魏冉甚至要忍不住怀疑他身边是否有那蒙仲的奸细。
可问题是,当初听到他这番话的,就只有白起、芈戎、司马错、甘召四人——这四人总不至于是蒙仲的奸细吧?
天底下竟有如此料事如神之人?
魏冉心中大感震惊。
而此时,李兑则静静地看着魏冉,看着魏冉脸上那细微的神色变化,淡淡说道:“对此,穰侯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