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联,好联!”
舞台之下,围观的众人中有懂行的暗暗咂摸出了这上联的妙处,不禁连连点头。
“一上来就放大招,这下赵高难办了,果然不愧是对穿肠!”有人说道。
“对穿肠这一上联有几个妙处。第一,上联全为数字组成,从一到十,每一个数字都用了个遍,世所罕见,实在厉害。第二,每句末尾又是第二句的开头,形成递进关系。这就使得上联句意紧凑,给人一种呼吸急促的紧张感觉。第三,这上联只有三句话,每句话又共有四个字,读来朗朗上口,极为押韵,实有上古骈文之风韵。妙哉,妙哉!”有人分析出上联的奥妙,不禁沉醉其中。
“快对!快对!”
看见赵高陷入沉思,邓恩铭旁边的几人催促道。
“有了!”赵高出声道,“十九八七,七六五四,四三二一!”
“好对!好对!”
台下众人赞叹道。
“想不到赵高竟然恐怖如斯,只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之内想出了下联,令人震惊。”有人暗暗心惊。
“赵高这下联亦是妙不可言。以数字对数字,上联由简而繁,下联由繁而简,上下联之间相互呼应,不可割裂,浑然天成,蕴含了一种微妙的哲理天道。厉害,厉害!”又有分析帝道出下联之精妙。
对穿肠没想到赵高这么快对出了下联,吃了一惊,心想这少年好生厉害,万万不可轻敌了,又出联道:“羊在山坡晒不黑。”
赵高对道:“猪在猪圈捂不白!”
观众拍手赞道:“好工整,好工整。”
对穿肠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三不四。”
赵高对道:“没前没后没脸没皮没心没肺。”
对穿肠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高答道:“不是东西!”
“好,好,好。”对穿肠指着舞台一旁的老鸨冉妈妈出对道:“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
赵高对道:“转过头吓退百万雄师!”
“哈哈哈哈!”
舞台下顿时一阵哄笑,冉妈妈怒睁圆眼,气得脸都绿了。
对穿肠说道:“我堂堂对穿肠岂会输给你!”又出对道:“奈河桥,其奈我何,过奈何,不过奈何?”
“对死他,对死他。”邓恩铭握紧拳头。
赵高对道:“鬼门关,人过鬼关,过门关,不过门关。”
对穿肠道:“紫竹黄丝钓得红鱼串绿柳。”
赵高对道:“金弓银弹打起白鹤饶青松。”
对穿肠道:“弓长张,张长弓,张弓手,张弓射箭,箭箭皆中。”
赵高对道:“木子李,李子木,李木匠,李木雕弓,弓弓难开。”
对穿肠道:“一人为大,二人为天,天大的人,人心大过天。”
赵高对道:“双木成林,三木成森,森林之木,木茂林化森。”
对穿肠只觉这赵高十分难缠,来来去去数十个回合,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拿出了压箱底的绝对,赵高却轻轻松松便化解掉了,还一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样子,真是气煞人也!对穿肠心里异常烦躁,又出对道:“我上等威风,显现一身虎胆。”
赵高嘲讽道:“你下流贱格,露出半个龟頭。”
“好,好,好!对得好!对得好!对穿肠是个龟孙子!”观众起哄调笑,只觉得今晚上这一场对决精彩绝伦,妙趣横生。
对穿肠气道:“汝家坟头来种树。”
赵高淡定应道:“汝家澡盆杂配鱼。”
对穿肠又道:“鱼肥果熟入我肚。”
赵高突然大笑道:“你老娘来亲下厨!”
“噗!”
对穿肠一口老血喷出三丈来远。
赵高说道:“对对子本为消遣作乐,今曰穿肠兄居然对到呕出几十两血,可谓空前绝后,在下佩服佩服!”
邓恩铭自诩长宁城第一风流公子,连败两员大将之后坐不住了——在争女人这件事上竟然能输给他人,简直不可想象。他一拍桌子,打算站起来说两句话羞辱赵高一番,然后大度地让出如烟姑娘从容而去。他的手刚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哪想到楼下大门口传来更大的一个声音,风头完全盖过了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嘭!”
一只脚踹在怡春楼的大门上。众人回首望去,就见一个青年男人面色铁青,手持一把大关刀立在门口。
这个青年男人,正是方才被赵高气走的晁保晁大公子。
晁保从小到大只钻研一件兵器,那就是大关刀。他老爹告诉他,做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霸气。刀乃兵中霸主,而大关刀,又是霸中之霸。晁保身材高大,而他的这把大关刀竟然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他的这把大关刀,在长宁城也是赫赫有名一把凶器。他给它起了个名,叫“龙行天涯刀”。龙行天涯刀重一百二十八斤,整把刀都是由精铁所铸,刀刃异常锋利。这把刀,一般人举都举不动,别说拿来打架了。晁保在怡春楼受了辱,依照他的性子,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他现在拿到了自己最为趁手的兵器,底气十足,不把赵高打个鼻子口流血满地找牙誓不罢休。
晁保高声叫道:“赵高,方才我敬你是条好汉,在拳脚上让了你。现在放开如烟姑娘,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
如烟软在赵高的怀里,低低地说:“赵公子,晁大公子拳脚功夫一般,但他家传的刀法极为厉害。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我看你年纪轻轻,不要为了逞一时的风头伤了性命,断了前程。”
赵高哈哈一笑,搂紧如烟,一口咬在如烟白里透红的耳垂上。
如烟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嘤咛,浑身上下顿时再无一丝力气。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人……”
如烟两颊羞红,双眼如水,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呀,呀,呀!赵高,你简直色胆包天!”晁保气急,发出一声怒吼,提刀向赵高冲去。
舞台下的众人急忙闪开一条通道,同时感觉到从心底生出来一丝寒意,这寒意的源头,正是那暴怒的晁保。
“我要杀了你这个大傻比!”
晁保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此刻他的心里,翻腾起森森杀意。
龙行天涯刀倒拖在地,飞速向前,在地面上拉出一串火花。
赵高站在舞台中央没有动,静静地等着晁保。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定然要一刀把你劈做两半!”看见赵高如此托大,晁保更是恨得牙痒痒。
晁保跳上舞台,一刀向赵高劈去。
“啊!”
看着飞快落下的大刀,如烟发出一声惊呼。她抬头看了看一直把她搂在怀里的赵高,这个少年,此刻脸上却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着和冷静。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没来由的沉静了下来,仿佛这个世界真的没什么大事值得担心,哪怕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有的人,总是能让人感到心安。
龙行天涯刀落了下去。
“呼!”
大刀劈了个空。
赵高抱着如烟轻轻一跃,灵活的躲开了晁保的大刀。
晁保的大刀在半空画了个圈,顺势向赵高拦腰扫去。
赵高跳起来,双脚精准地落在晁保的刀面上,借着刀势,与如烟姑娘高高跃起,倒飞出去,两人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稳稳落在舞台边缘。
晁保一愣,舞台之下却有人低声叹道:“这轻功身法好厉害!”
羞辱,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呀,呀,呀!”
晁保不服,提刀快步跟上,又是一记刀劈华山。
“这莽夫实在聒噪,带我与你打发了他吧。”赵高看向如烟,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浑然不顾那即将落到头上的大刀。
如烟尽管觉得自己在风尘多年,阅人无数,此刻却根本看不透她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放肆,这样猖狂,这样目中无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般才华横溢,武功高强?
如烟看不透,想不通。但她知道,这个放荡不羁的少年今晚上的所作所为,必定会震惊长宁城。从今晚开始,整个长宁城都会知道,有一个叫赵高的少年,独步怡春楼。
只要,这个少年今晚不死。
他会死么?
如烟看着赵高的脸,那张平静的脸上,平凡的面孔上,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倾倒。
如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深邃的眼睛。她敢肯定,她以前没见过,今晚过后,也不可能再见到。
“嘭!”
赵高避开大刀,一脚踹在晁保的胸口。
快。
快到晁保什么都没看清,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膛挨了一脚。
很疼。
晁保倒飞出去,大刀落在舞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晁保爬起来,弯腰去捡他的大刀。
赵高一脚踩在大刀上。
晁保用力去提刀,发现赵高的力气竟然比他大多了,他费了半天劲,大刀犹如粘在了地上一般纹丝不动。晁保抬头,看见赵高一张一脸坏笑的脸。
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比他还坏?比他还飞扬跋扈?
晁保一抓向赵高的裆部抓去。
月下偷桃。
赵高一个大飞聊踢去。
晁保骨碌碌几个跟头向后翻滚,灰头土脸。
“你,太弱了。”赵高轻蔑地说道。
“找死!”晁保站起来,几步向赵高奔过去。毫无意外,晁保又被打翻在地。
“怎样,很气?真喜欢你明明很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赵高说完,一手抓在如烟丰满的胸部。
“啊!”
如烟吓得一声大叫。
“真是有辱斯文。”舞台下,看到这一幕,有人觉得老脸通红,对于有人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厚颜无耻之事感到羞愧。可是他们却忘了,进了怡春楼的人,都是嫖客。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礼义廉耻。
“过瘾,过瘾!”当然也有人两眼放光,口干舌燥,恨不得此刻站在台上的人就是自己。
“赵高,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对于赵高,有人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
“赵高,我和你拼了!”晁保再度站了起来,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晁保被他的家丁抬了出去,邓恩铭偷偷溜走了,老鸨冉妈妈兴奋地走上舞台,举起赵高的手说道:“今晚上的最终获胜者是——赵大侠,赵高!”
“好!”
舞台之下,观众传来欢呼。今晚上所经历的一切,足够他们回去吹上半个月了,毕竟号称长宁城第一风流公子的邓恩铭和长宁城最为飞扬跋扈的大少晁保被打得屁滚尿流,这是众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怡春楼的姑娘们涌出来,歌唱起来,舞跳起来,琵琶古筝应和着,所有的看客直到此时才彻底融入怡春楼,调笑声、俏骂声、娇喘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气息。
长岭河畔的夜晚现在才真正开始。
赵高带着如烟走出了怡春楼。临走之时,他还带走了两坛酒,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如烟抱着两坛酒乖乖地走在赵高后面,走上大街,一言不发。她偷偷看着赵高的背影,不算高大,却给人稳重的感觉。很奇怪,赵高看上去明明没有她大,明明是一个少年,自己在他面前却始终没有感觉到年龄的隔阂,她愿意成为他的女人——只要他喜欢,随时都可以。想到这里,如烟微微有些赧颜。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落入风尘的这些年,自己见过了无数男人,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心动过。
夜风从河上吹过来,十分凉爽。画舫在河面上缓缓荡着,船上传来舞女唱歌的声音,歌声缥缈婉转,引人遐思。
长岭河岸上行人很多,两岸种了许多柳树,每隔几颗柳树下面都有长凳供人歇息。赵高终于在一根长凳上坐了下来,看着长岭河上的游船,河对岸高楼上嬉戏的人群。
如烟把酒放在地上,挨着赵高坐下。她不停地活动着手臂,两坛酒抱了这么久,真够酸的。
赵高突然一把拉住她,把她抱进了怀里。
“啊!”
如烟发出一声惊呼。赵高总是这么突然地做一些让她猝不及防的事,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就顺从地躺进赵高怀里了。
大街上,柳树下,长凳间,这样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是如烟从来没有做过的。今晚上,她感受到了太多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感受到的东西,哪怕其中不合情理世俗,让她羞愧,都令她怦然心动。
“他会不会在这里对我做那事啊?他这么大胆,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摸我。要是他真要在这里做,我该不该拒绝?我怎么拒绝?”想到这里,如烟脸越发红了,身体竟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她抬起头,发现赵高并没有看她,而是出神地看着河面上一只船船头跳舞的姑娘,不禁微微有些失落,于是她轻轻喊道:“赵高?”
“嗯?”
赵高回过神,看着自己怀里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的如烟,非常不解。
“你在看什么?”
如烟问道。
“我在看这寂寞的人生。”
赵高眼里透露出些许落寞。
看着赵高,如烟忽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孤独,于是紧紧地抱住赵高。两个孤独的人就该互相依存。
赵高感觉他胸口顶着两团柔软的球,他低下头,嗅到如烟淡淡的脂粉味道,看到她雪白的颈脖,发现体内有些邪火乱窜。如烟忽然抬起头,红着脸看着赵高,说道:“赵高,你好坏。”
赵高站起身,说道:“今晚的月亮真圆,我带你看月亮去。”
“好。”
如烟拿起酒。
赵高搂着如烟的腰,脚下轻点,一跃跃到柳树之巅,脚下再次借力,踩着柳梢头纵上了旁边一栋楼房的屋顶。赵高沿着屋顶奔跑起来,跑到屋顶边缘的时候,他再轻轻一纵,直接从这栋楼跳到了下一栋楼的屋顶。
如烟吓得闭上了眼睛,风呼呼地吹着她的面颊。
“不要怕,睁开眼,好好看看夜晚沉睡中的长宁城。”赵高淡淡的语音给了如烟很大的勇气,她睁开眼睛,看着脚下飞快略过的屋子,既感到新奇,又有些害怕。脚下,自己平时熟悉的街道此刻看在眼里竟有了别样的韵味。她抬头看了看了夜空,发现周围没有什么障碍物遮挡视线的时候,天空竟然特别的近。
赵高的脚步很轻,甚至比在屋顶流窜的野猫还轻。现在夜已渐深,离开长岭河畔,长宁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了。喧嚣渐远,灯火渐暗,只有一轮皎月照着赵高前行。赵高一路向城门奔去,接近半柱香的时间,赵高的额上微微见汗的时候,他终于跳上了城墙,避过夜巡的士兵,跳到了城楼的屋顶之上。这里,是长宁城最高的地方。回过头,可以看遍长宁城四通八达的街道;向前看去,城墙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原野。
夜风猎猎,吹得如烟的长裙飘舞。赵高坐下,如烟小心地坐在赵高旁边,递了一坛酒给赵高之后,她便紧紧拉着他。屋檐之下,是近十丈来高的城墙,夜色朦胧,几乎看不到城墙根下的土地,从这里摔下去必死无疑。
“喝酒。”赵高说。
“好。”如烟打开酒盖。
酒香溢出来,随着夜风飘向城外无垠的草原。
“老陈,你有没有闻到有酒香?”屋檐下,一个守夜的士兵使劲闻了闻,有些疑惑地问他旁边的伙伴。
“二毛,我看你是饿酒饿疯了,哪里有什么酒的味道。待明日下班,我们去醉香楼喝个痛快。”小陈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了。
“好,那就说定了,明天你请啊。”二毛有些高兴地说道。
如烟捂着胸口,听着脚下的士兵对话,既紧张又兴奋,低低地笑了起来。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高低起伏的打鼾声,想必是两个守夜的士兵熬不住,睡着了。赵高很快把一坛子酒喝完,头有些大,他一抬手,便把酒坛子扔了出去,酒坛子翻滚着掉下了城墙,“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这一声响,并没有惊醒下面沉睡的两人。如烟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酒坛子扔了出去。
“飞吧,女儿红!”
如烟压低声音,有些调皮地喊道。
赵高怔怔地看着如烟。
“看人家干嘛?”如烟羞涩地垂下头。
赵高一把拉住如烟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