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霜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看向附近五灵弟子的聚集之处。
见言霜不语而是环顾左右,洛值便也随着言霜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个容貌秀丽异常的五灵女弟子正在手脚麻利的为受了伤的五灵弟子敷药医治,轻伤的医治后可以马上起身离开,重伤的则要在几人的搀扶之下到一边修养。
然后是不远处,一具具的五灵弟子的尸首被小心的安放在一起,守在那里的人一个个默然不语还有的正肩膀耸动、垂头饮泣。
“洛兄,”言霜盯着那里,并没有看回洛值的脸“我知道你来是想带着我离开的,可惜……若是你能早来一些,或者是没有今夜的事情发生,甚至是今夜那些人也没有死……只要你来了,我肯定会头也不回得就随你而去的,从此不管是随你去摩天崖也好,还是什么天涯海角也罢,只要能与你一起,我都愿意,再不理会什么宗门之间的恩怨得失,那些都与我没有关系,可惜……若是不死的话,那些人再过些年月便可以筑基,其中定然还会有人能够结丹,但是为了我,他们都死了!”
洛值听了连忙急切的说道:
“这种事情,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五灵宗这样做也不只是为了你一人而已,他们这样拼命,最重要的是为了他们与你们九亘原之间的盟约!”
言霜这才将头偏了回来,静静的看着对面坐着的洛值。
“洛兄,难道我们二人最开始不也是为了摩天崖与九亘原的盟约吗?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我不姓言,若你不姓洛,我们两个有可能相识,相知吗?”
“这……”
洛值一时语塞。
“这总是不一样的,我们两个既然能在一起相识、相知,彼此相悦,总是莫大的缘分吶!”
言霜听了点头不已,垂下眼帘,似是在回忆过往的点滴,嘴角还微微翘起,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片刻后轻声说道:
“你说得不错……”
见此洛值马上接口说道:
“对呀,既然你我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那我们为何要因为宗门之间的利益纠缠而辜负彼此呢……”
言霜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你说的是有道理的……”
“既然如此,霜妹子,那……”
“可我还是不能随你一起走的。”
“为什么!”
这三个字说出之时,洛值激动得身子前倾,一下子就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剧痛袭来,令他又一下向后无力的靠过去,面色更加的红了。
“洛兄,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在你走后,在我来五灵宗之前,或者说在今夜发生这些事情之前,我一直都在想着我们之间的事情,难道我就舍得下你吗?难道我就放得下这么多年的相知相守吗?可是我舍不得,放不下又能如何?你不是照样被人带回了摩天崖吗?我不是照样听从长辈之命一路历经生死又进了五灵宗吗?九亘原与摩天崖不照样彼此杀红了眼,杀成了仇敌吗?”
“这些……”
“听我说下去,洛兄,你以前曾开玩笑的说我们二人其实都是棋子一般的命运,身不由己,被人拨弄,幸亏你遇到的是我,我遇到的是你,但棋子终归还是棋子,由不得自己!更何况我们这两枚棋子,一颗是黑色的,一颗是白色的,我们注定放不进一个棋篓里。我们之间的缘分,起于九亘原与摩天崖之间要建立一个共同对付穆阳宗的盟约,你与我,就是两个宗门眼中的盟约而已,至于我们之间的情愫,则与他们无关,只是我们的事情。同样,我们之间的缘分,大概也就终于九亘原与摩天崖之间的交恶,同样,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两情相悦,也不关他们的事情,两个宗门之间反目成仇,我们就必须要彼此分开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罢!”
“不是……”
“洛兄,让我说完,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不愿做一枚棋子,不止是你,我也是一样,身不由己被人摆布的滋味自然不好,这个我当然是深有体会,但是正如你被带回摩天崖从此杳无音信,正如我不远万里来到陌生的五灵宗一样,你反抗不得,我也是如此……不瞒你说,其实在你离开九亘原之后我就想着要离开那里,偷偷的跑去找你,但是那一阵子正是你们与穆阳宗对九亘原动手最紧的时候,天天我听到的都是哪里丢了或者宗内什么前辈不幸战死的消息,那个时候九亘原内人心惶惶,我倒真的有机会能出宗门去找你,但是若是那样,我觉得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毕竟我是九亘原弟子!”
“然后,就是九亘原不得不求助于五灵宗,接下来就有前辈找到我,告诉我要去五灵宗,说是让我成为一名五灵弟子,但我怎能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个质子呢!两次宗门之间的盟约中都有我,对我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哼!半路上我就想逃,可惜逃不掉,一路护送我的人其实也是看守我的人,就算逃了大概也会被你们摩天崖或是穆阳宗的人追上杀了,不得已一路来了五灵宗,也算是我当时认命了,还想着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被人摆布了吧,毕竟五灵宗与九亘原相距实在太远了,中间还隔着一个穆阳宗,本着远交近攻的说法,五灵宗大概是不会与九亘原翻脸的,我总算能安定下来了,虽然不情不愿的,但总算是离开了九亘原,我当时还想着不睹旧物便不思故人,就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从新开始的机会吧。然后就有人要对我下手,不瞒你说,我还在猜测,你会不会来,若是来了,究竟是来杀我的呢还是来带着我一起走的,我猜该是后者……”
“那是当然,我怎能对你不利呢!”
言霜一笑,继续说道:
“我当时还想,若你真的是偷偷的跑出来要将我从这里带走的话,我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洛值紧盯着言霜的眼睛。
言霜也毫不保留的看了回去。
“后来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你来了,是来带我走的,我就一定跟你走,你不愿做棋子,我也不愿!”
盯着洛值起伏的胸膛,言霜有无奈的说道: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我愿不愿作棋子的事情了,你看……那里,洛兄,有人为我死了,有人为我重伤,不管五灵宗这样做的本意是不是为了我,但终究这些弟子是为我的安危而拼命,这是……这是债!我欠下的债!说句实话,在九亘原都没有人为我这样拼过命,倒是来的路上有人想杀我!不止是细作,还有人因为想投靠穆阳宗而要拿我的人头作投名状!而那些死掉的五灵弟子就在那里,你看,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有人在哭……必然他们是至交好友,这里血迹斑斑,那些人尸骨未寒,我若跟你一走了之,洛兄,你是知道我的,我定然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关的!”
言霜说得有些激动,面色微红,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看着洛值。
洛值半晌不语,复杂的看着言霜,良久才开口说道:
“终究还是棋子,若有一日,穆阳宗与五灵宗又开始结盟了,然后要将你交出去的话,你又该如何呢?”
“不会的……”虽然话如此说,言霜倒也是一声轻叹“中洲六宗,两大四小,所有的纷争基本上都是穆阳宗与五灵宗之间的明争暗斗,苦的只有摩天崖和九亘原这样的小宗门而已,我要留下来,不论如何我也要在五灵宗扎下根来,现在我还做不了什么,但有一日我若能甩脱这棋子的身份,也会以五灵修士的身份在这里效力,我欠了债,就要还的!还有就是,终究北地是我的故土,九亘原是我的家,我要让五灵宗与九亘原一直有这样的盟约,让九亘原不再受穆阳宗和……你们的欺凌,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洛值不知该如何开口再劝了,终究他与言霜是一起成长起来的,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知再难挽回,更是痛恨自己摩天崖那些主事之人短视,偏偏要和穆阳宗联手,岂不知这样正如与虎谋皮一般,如此反复一想只觉得心中纷乱如战场一般,胸前伤痛加上心痛令他无比难受,只能直直得盯着言霜那有些凄然的绝美面庞。
“洛兄!”言霜再开口时,眼中已经满是哀色,又带着一丝的决绝“爱别离……求不得,同为棋子,将来依旧身不由己,长痛不如短痛,若是可能,还是将我忘了吧,免得郁结在心,对洛兄的修行有碍。”
“噗”得一声,洛值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然后身子就要软倒!
言霜一见惊得连忙伸手去扶。
洛值那几个同伴见了大惊失色,闪身就到了跟前,他们已经见洛公子与这言姑娘说了一阵,却偏偏洛值一口血喷了出来,想必是言霜说了什么之后洛值才急火攻心之下才如此,因此再看向言霜时眼神之中便满是怨怒之色!
就在这几人闪身过来的时候,范衠的身形也到了言霜的身后,范衠此时已经从文苑那里得知了这位陌生人的身份,听完文苑所言之后又是惊讶又是说不出的怪异,没想到这位摩天崖身份贵重的洛公子居然是个情种,不远万里之遥来五灵宗只是为了保护她或者带她走,那可使不得,自己带着众多师兄弟一夜的拼杀不就是为了能让言霜继续安然的留在五灵宗么,若是这小子将言霜说得心动……正在想这些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位洛公子神情一黯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范衠见了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知道必然是言霜拒绝他才能如此,又见那洛值几个同伴面色不善,马上就闪身而去,以防这几人冲动之下要做什么。
〷“快,那边的彦师妹精通医术,快将这位洛公子带过去医治!”范衠道。
只有马琥见了,知道那小子必不能如愿,忍不住“嘿嘿”了一声。
陆双与骆缨虽然不在言霜近前,但也都看着那里,此时见那洛公子吐血,便都猜到言霜说了什么,本来心中也是随之一黯,觉得这二人真是可惜了,正此时被马琥这声得意的“嘿嘿”一扰,陆双忍不住瞪了马琥一眼,骂了句“闭嘴!”
而骆缨则颇有几分意味的看了看马琥,嘴角还勾起了几丝玩味的笑意来。
这两个女子各自不同的神情倒把马琥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