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姿红唇皓齿,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根黑绳束着,只有两颗明亮眼眸在朝阳光辉下熠熠生辉。
她背着双手,正在陆景旁边,低头注视着陆行手中的玄檀木剑,眼中还带着许多好奇。
“这陆景可真是奇怪,那一柄六品的君子剑明明是用于答谢他, 他却拒而不收,如今却随身带着这么一把黑色木剑。”
盛姿还在疑惑,陆漪穿了一身豆绿色的长裙,上身则是一件火赤色的短绒上衫,她抿着嘴唇,来到盛姿旁边,悄悄拉了拉盛姿的衣袖。
盛姿立刻记起来, 她悄悄看了陆漪一眼,这才道:“陆景, 我们今日前来叨扰,是因为陆漪有件事情求你。”
距离她们入院,不过过去半半刻钟时间。
青玥已经泡好了茶,拿到了房中。
陆景站起身来,道:“便去里屋说吧, 昨日家里又添了二三种新茶, 我不谙茶道, 你们正好可以帮着尝一尝。”
他带着盛姿和陆漪走进房中。
陆漪明显有些着急,鼻子一皱一皱, 有些委屈道:“三堂兄, 父亲这许多日又想要回大昭寺, 不愿待在府里, 我劝了许多次都无济于事,你今日若有暇, 能否也去劝一劝父亲?”
“那大昭寺有什么好的?都是些无趣的出家人,整日整日便只是看佛经, 没一句话,待在陆府还有我陪着, 为何他总想着走?”
这小姑娘似乎确实是着急的,心中对于父亲也满是不舍,和陆景说话时,甚至还带出些哭腔来。
“重山叔父又要回大昭寺?”
陆景也微皱眉头。
大昭寺虽然名声在外,可实际上却也仅是个清苦的寺庙。
如今大昭寺主持也是个真心向佛的,不愿受许多香客的香火,宁老太君和朱夫人几次想要为大昭寺捐些香油钱,都被挡了回来。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代表大昭寺确实是极佳的礼佛真地,正因如此,这座寺庙中的礼佛者、观瞻者其实络绎不绝。
只是……在其中修行的僧侣、俗家,生活便有些艰难。
陆漪以前每过几个月,就要被陆重山叫去大昭寺,陪他几日,自然知晓其中的辛苦。
便越发不想让自己父亲再去那寺庙中受苦。
“也不知父亲为何要去大昭寺,他是不喜欢佛法的,我每次前去看望父亲,他虽然读佛法,但却总是面无表情,偶尔眼中还透露着厌憎。
堂兄, 你应去帮我劝劝,在陆家少年一辈里,我父亲最喜欢你。
便是你打伤了五哥,他也只说是五哥的过错。”
陆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打伤陆江之后最初一二日,以往每日都要来西院转一转、赏赏景、喂喂鱼的陆漪,也不再来了。
想来心中是生了些气的。
可后来陆漪又不生气了,这其中应当有陆重山的原因。
“不喜佛法,却要去大昭寺……这大约是因为他更不喜欢陆府。”
陆景不由看向房门之以外。
他在小院并无门进,坐在屋中便可直视西院。
眼前这好景园林,这繁华府邸看似极美,可是其中却又藏着多少腐朽?
陆漪年龄尚小,因陆重山的面子,也被阖府上下宠着,不曾看到其中的问题。
可陆景却和陆重山一样,并不喜欢陆府。
于是,陆景鲜有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陆漪道:“堂妹,你如今年龄还小,并不知重山叔父的忧思,他这般坚决的想要离开陆府,明明不喜欢佛法却不愿待在衣食无忧的豪门中,这其实便代表着现在的陆府已经不适合他了,他待在这豪盛似锦的贵门中,却要比待在清苦的佛陀寺庙,还要来的更难受些。”
陆景说到这里,又微微一顿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去劝重山叔父?”
陆漪眼中浸满泪水,摇头道:“堂兄,我不愿意让父亲离开,我自记事起,他便不在我身边。
而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过十几二十日,便又要走,这等的离别,你……”
陆漪说到这里,原本想要说这等离别你未曾尝过,不知其中的酸苦。
可是她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堂兄已然与自己的最亲永别,大伯父眼中又从来无他。
这其中的酸涩,比起自己的苦来,还要更浓厚上许多。
毕竟是陆府的家事,一旁的盛姿只是听着,并不胡乱开口。
陆景却摇头道:“这天下事本就如此,我们都要经历许多离别,你今日便是撒娇哭闹,将重山叔父留住了,可他心中仍想离开,却碍于你不得不挣扎。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走了,你若想他,每过上些时日去看上一遭,也是好的。”
“最起码这样的离别并非遥遥无期。”
陆漪眼中落下泪来,但却呆呆的坐在桌前,并不反驳陆景。
良久之后她才抹了抹眼泪,低声说道:“堂兄懂许多道理,这些道理都是极好的,可是我心里仍不愿父亲走,这也许是我任性,可我总是觉得,若不任性些,让父亲记挂我一些,有朝一日大昭寺也留不住他。”
陆景看着陆漪,若有所思。
这般想来,这陆漪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会说出这番话。
“重山叔父与大昭寺之间,有什么?”
他心中暗想着。
盛姿和陆漪也站起身来。
陆漪道:“我便再去仔细劝父亲一遭,与他好好哭闹上一回,便说我不懂事,说如果他走了平日里也就无人教我,往后会闹出祸患来。”
“在这之后,父亲若真要走,便让他走吧,心里有记挂着的人,才不会做些吓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