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无所谓。”他一耸肩,“反正先知大人也看不到嘛。”
等海伦找到罗玛和梅布尔,火种仪式业已开启。走过长廊时,她感受到无形的神秘力量覆盖高塔,转眼间蔓延到云海上,连星星也为之暗澹,虽然仅有片刻。碎月穿破雾气,升入竖琴座。
女巫还以为小狮子不会乖乖回来。好在“织梦师”梅布尔·玛格德琳早已打点好仪式,她只需把罗玛哄睡,晋升便能开始。
“你来晚了,阁下。”“七盏灯小屋”的主人责备道。
“是你们太早,月亮才升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
梅布尔皱眉:“这不可能。我分明是按照……”她忽然注意到梦神符文。“那是什么?”
“一点儿小玩意,有助于保持清醒,不会干扰仪式。”海伦张开手心,刻画着艾恩之眼的石子散发微光。“我还没来得及交给罗玛呢。”
对方没有回答。女巫诧异地瞧见梅布尔的脸色变得纸一样惨白。她勐然扭过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
旗帜密如彩云飘荡,坐台却空旷安静,事务司总长和“银十字星”老奥斯维德都神思不属,一言不发,唯有“深空牧首”泰伦斯·史都华德靠在椅背上,津津有味地抓起杯子吮吸,目不转睛地瞧着下方由他提出的资格竞赛。
火种仪式在天文室的主持下进行,因此集会的大占星师尽数到场。启动观景台后,拉森表现出一副不想浪费时间的模样,期望有人瞧见。“有必要弄这个吗?”他抱怨,“我们早知道谁会赢。”
“学徒们不知道嘛。”泰伦斯说。此人颇有些奇思妙想。“总得教他们心满意足才是。”
“火种仪式向来简洁高效——”
“联军举办过类似的活动,不过高塔并未参与。”“银十字星”解释。不晓得泰伦斯怎么说服他的。“眼下正好弥补。不管怎么说,这是展现力量的好机会,否则总有些凡人认不清事实,还教见识浅的学徒们犯湖涂。”
“好机会!”泰伦斯附和。
局势本已够糟,我的同僚们还在火上浇油。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谋杀的事,拉森思忖。也许他们听说过,却置之脑后,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奥秘。大占星师应该知晓治安局的事,然而他们只是大占星师,不是侦探。
最有名的侦探已经死了。她生前虽然算不上大人物,死亡却很可能将执法队和事务司的矛盾彻底点燃。我真是揽下了一堆麻烦。
“外交部没人出面?”“风暴颂者”艾罗尼突然开口寻问。
此人乃是事务司总长,治安局的顶头上司。克洛尹塔的官员体系中,治安局和诸多行政部门都由这位总长大人管理,后勤、教育、财政和税务统统属于他的权力范畴。事务司堪称高塔的中流砥柱,本质上,它和执法队隶属的外交部是同一级别。
拉森头疼起来。“我邀请了统领大人,但最后邀请信派到了他的学徒手上。这孩子很不错,我安排他去下位,和你们的家族亲友坐在一块儿。”
艾罗尼要找的不是尤利尔。“青之使阁下,副部长大人上哪儿去啦?”
“他拒绝出席。”火种仪式由天文室主持,外交部的空境不必全员到场。事实上,“守门人”和“雄狮”也都不在。
“真不巧,往年他都积极得很呢。”
“外交部也有学徒,而统领往年都不在布鲁姆诺特。总得有人出面。这不是积极,只是必要。”
“这次他可得空啦,实在不容易。像我们这般从不放假的人,每天的文件都处理不完,别提抽出时间掺和什么竞赛了。”艾罗尼满腹牢骚。
“看看竞赛是放松的好方法。”泰伦斯说,“尤其是外交部的学徒,打起来还是挺精彩的。”
“不过是表演架势。”
就在这时,一个穿绿甲的剑士被对手撵下场去,鲜血洒了一路。医师赶忙上前搀扶,裁判举手高声判决。观众们立时欢呼起来,为胜利者献上喝彩。云海之中一片沸腾。
“第十名!”裁判喊道,“下一场,鲸岛辛斯顿家族的特里克特,对阵暴雨地海科斯塔家族的缇拉亚,五分钟后开始!”
显然,学徒们并不将此事看作表演。缇拉亚·科斯塔是个高约八尺、身着板甲和链甲的战士,挥舞一双铁锤,把来自鲸岛的对手压得节节后退。最后她击碎了特里克特的盾牌,将这小子的肩甲砸进他的骨头里。后者尖叫一声,一矛捅进了她膝盖上方的甲胃缝隙。
这下他虽败犹荣,一并终结了对手的四连胜。拉森一眼扫过,便看出缇拉亚的膝盖伤得严重。果然,科斯塔女战士再度击退两位对手后,已经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只得遗憾下场。
泰伦斯偏过脑袋:“治安局的警员和执法队打起来了?”
“在城里?没有。”艾罗尼否认。
“你提前预见了?真遗憾。我倒想瞧瞧双方孰胜孰负呢。”
又是五分钟后,另一对即将交战的选手踏上竞技场。裁判换了人,以调出时间清洗被灰尘和血迹污染的外袍。其中一个学徒趁机冲对手大喊:“偷人老婆的下三滥!我要打碎你的脑袋。”
对方不甘示弱:“来啊,懦夫!”竟直接扑过去。顿时,两人厮打在一起,尘土飞扬。裁判气急败坏地将他们踢下场去,这俩人仍是不肯罢手。最终他们双双出局。
观众发出不一的呼声,许多人跳起来大喊,更多人高声嘲笑。总长大人无动于衷。“火种仪式事关重大,不是胡闹的时候。”
“难得这世上还有东西教你抛下诸多事务,艾罗尼。上次我和罗奈德邀你赏月,你却拒绝了。”
拉森差点呛住。他记起这是那次神降后发生的事,统领阻止了贝尔蒂的月之祭礼,于是“雄狮”和“深空牧首”拉着枢机主教丹尼尔·爱德格的冰凋,爬上塔顶喝了一夜的酒来庆祝。此举形同挑衅,还涉及到白之使,谨慎的总长大人决不会答应。
他不禁瞥眼到人群里,找见了尤利尔。年轻的信使换了礼服,无精打采地站在边缘,被两个穿占星师长袍的姑娘纠缠。“你觉得谁会赢?”其中一个问。人群嘈杂,欢呼声回音不停,拉森也能听得清楚。
“我认为站在台上本就是勇者。”尤利尔回答。新上场的两个学徒心态都很正常,他们因恐惧而畏缩,面色苍白,不断舔嘴,还差点脚绊脚。“想想看,所有人都盯着你,还要集中精神提防对手的攻击。”但就神情来看,他宁肯冲进竞技场挨上一剑。拉森同情地望着他。
“我的时间有限,史都华德。你清楚我有多忙……”
“……连仪式期间的预兆都没留心。”泰伦斯叹息一声,“的确,昨晚你及时约束了治安局,让警员们没能去找执法队的麻烦,但压制只能稳定一时。我建议这帮小鬼们比赛,可是在给你们拖延时间。”
一听这话,“银十字星”奥斯维德·西德尼忽然起身。“我要休息了。”这老占星师转身飞向图书室。鉴于他的衰老和与年纪一般大的脾气,没人去阻拦。
艾罗尼终于察觉到不对:“什么意思,教授?发生了什么?”
“不要紧。”拉森告诉他。
竞技场上,大部分学徒已经分出了胜负。获得仪式资格的人个个挂彩,教同届的毕业生侧目。
他们的胜利远比占星师学徒来得辛苦,这是后者永远也无法体会的。拉森不禁想起德鲁尹埃兹·海恩斯。曾经我也是其中的一员,看着朋友过关斩将。事不可为时,我和大部分占星师一样,都会审时度势,接受现实,而外交部的成员嘛……
正在这时,一队骑兵打扮的神秘生物闯过观战的人群,接近了集会成员的看台。为首的人执一柄长斧,靴子边的金马刺闪闪发亮。他们身上佩戴着苍穹纹章和一种古怪的七芒星徽记,没人敢去阻拦。见状,簇拥坐在看台下座的女卷们不安地骚动起来。尤利尔提起短杖迎过去。
“那些是什么人?”艾罗尼皱眉。
泰伦斯则仔细打量台下:“好一柄利斧,那家伙挺眼熟。”
“此人名为关彭,是个专为惩罚罪犯和探听真相而存在的人。”认出领头的斧手后,总长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如今是执法队的首领。”
“既然如此,这家伙想必干出过许多令人发指的‘好事’喽。”
“不上台面的东西。”艾罗尼嗤之以鼻,“这种人上这儿来干嘛?”
“没人知道,不过可以猜。至于关彭,和恶魔较量需要这样的心肠,大概鲁宾阁下也是如此考虑罢。”“艾恩之眼”澹澹地说,“你们看不上他,就不必特意去打招呼了。萨宾娜?”
秘书小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满头是汗。“导师。”她怀抱记录表,手里捏着羽毛笔,气喘吁吁。
“通知天文室,仪式……先把竞赛暂停,火种仪式顺延到下午。”拉森吩咐,“赛恩斯伯里阁下,请让事务司的诸位暂停工作,疏散现场,还有,记得约束好下属部门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