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装睡的人叫不醒。
所以在老曲说出那句话之后,申小甲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翻了一个身,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你睡觉的时候不打呼噜,”老曲白了申小甲一眼,掂了掂手里的酒坛,“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起来,就不用起来了……三,二……”
申小甲立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急声道,“打住!怎么所有人在威胁别人的时候都爱数数,这是什么臭毛病……”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没看见我受伤了吗,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躺会儿?你那一坛子砸下来,我会比陌春风还要先归西了!”
“时间紧,任务重,现在还不是你躺着的时候……”老曲缓步走向申小甲,从兜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递过去,“金疮药,止血化瘀,十年珍藏,效果奇佳。”
“十年?保质期早就过了吧……”申小甲接过金疮药,打开瓶盖,轻轻嗅了嗅,两条剑眉拧在一起,面色发绿道,“都臭了!这玩意儿真能往伤口上抹,不会生烂疮?”
“什么保质期?都告诫你多少回了……不要说那些奇怪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老曲挠挠头,“这药就跟酒一样,年份越大,越有味道,很正常。而且良药苦口利于病,效果好的药都不容易让人接受。”
申小甲半信半疑地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偏着头问道,“欸!老曲,你说这药如果失效了,那它到底是救人的良药,还是要命的毒药?”
老曲怔了一下,抠了抠脑门道,“药怎么会失效呢,就像这池子里的水,哪有什么期限……”
“谁说水没有保质期的?”申小甲打断老曲的话,指着手中的小瓷瓶道,“水在池子里是不会过期,但是放进瓶子里就有了保质期。我们那边有个号称大自然搬运工的商号,做的就是把水装进瓶子里的生意。”
“都怪我啊,”老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着胸口道,“当年该早些把你从春江里捞起来的,害得你脑子进了水,总爱胡言乱语。这五湖四海都是水,哪有蠢蛋会去做倒腾水的买卖,也不怕把裤衩儿都赔了。”
“你还别不信,人家还靠着这生意成了天下前十的富豪……”申小甲顿了一下,看了看那十几道渐渐凝结血痂的伤口,暗赞一声,将还剩一半的金疮药揣进自己的怀里,直勾勾地盯着老曲,表情玩味道,“我早就看出你老小子不简单,没想到竟然很不简单,刚才那一手柳叶飞刀真是绝了!说说吧,到该摊牌的时候了。”
“噢?你是怎么看出的?”
“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虽然你平素装得跟普通人无异,但你走路的样子还是出卖了你,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会在不经意间表明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你的脚步很轻,比春风还轻。”
“我是跑堂的嘛,脚步轻快一些很正常。”
“不一样,你的轻快是跑江湖的轻快……所以我时常都盯着你的背影,猜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猜你什么时候会对我讲讲你自己的故事。”
“好奇害死猫……小甲,有些时候装装糊涂,能活得更久一些。”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以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朋友,我以为我们可以无话不说。”
“无话不说终有一天也会变成无话可说……其实我们是仇人,我杀了你爹,我还杀了你娘,最后甚至差一点杀了你。”老曲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却怎么也理不清,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是我把你扔进春江里的,我想淹死你,好让你一家团聚……”
申小甲双眼微微眯起,“这么说……你先前跟烟雨楼那女人说的话是真的?我们当真仇深似海?”
“当然是真的。”
“那你说要杀我也是真的?”
“自然也是真的,我养了你十年,也杀了你十年。”
申小甲非但没有立即远离老曲,反而饶有趣味地挪动屁股凑近了一些,“那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活着呢?”
“运气好呗,不过你很快就要死了,”老曲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子,哽咽道,“我杀的。”
申小甲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拍着手掌道,“好啊好啊,太有意思了……我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是金蝉子转世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来杀一杀。”
“你又不是光头,怎么会是金蝉子转世……而且,牛鬼和蛇神还没有到,他们会不会来杀你还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