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总督府。
天不过蒙蒙亮,沈犹龙便是披着衣服,在花园里踱步起来。
时候还早,晨光在院墙上抹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晕,院子里的花树山石还在尚未完全散去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四下静悄悄的,让原本喜静的沈犹龙感觉到了一些悲凉。
园子里的花草鱼虫还在酣睡,但沈犹龙已经睡不着了。
花圃里的不少花草泛黄,叶子里出现了薄薄的一层霜。他想起了这段时日塘报之中提及的事情,各种心思便是涌上了心头,手摸着那一层霜,沈犹龙叹气自语:“南国十月尚且如此,不知中原是何光景。”
“老爷,您怎么起的这么早呀。”松宝的声音把沈犹龙惊醒了,他把手炉放在了沈犹龙怀里,轻声问道。
“治下不靖,天下不安,身为人臣,如何睡的着呢?”沈犹龙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松宝,微微摇头,心道这话和一仆役也说不着。
松宝轻声说道:“也就只有赵先生能解老爷的愁苦。”
“是啊,他去了东番地,还不知如何呢。”
松宝说:“老爷,赵先生回来了,昨日晚间船到的肇庆,您已经歇息了,小的听赵先生的随从说,先生已经三四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便没有叫您,送他回去休息了。”
“哦,好,安排的好。时下已经天亮,你快些,把赵先生请来。”沈犹龙对松宝说道。
不多时,赵文及进了沈犹龙的书房,沈犹龙急切问道:“先生,东番一行,收获如何?”
赵文及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松宝,沈犹龙说:“松宝,你去后厨看着燕窝粥,做好了,给先生也来一碗。”
松宝退下之后,赵文及说:“那李肇基倒是答应协助朝廷剿灭海贼,但学生观那厮,图谋不小呀。”
“他可为难你和陈平了?”
赵文及摇头:“倒也没有,但却是要为难东翁您呀。”
“如何说的?”沈犹龙放下了茶盏,问道。
赵文及说:“此行,陈平送去的礼倒是被李肇基收了,但二人却没有和好,只是相互不敌视了。而李肇基还记着当初与总兵林察的恩恩怨怨,那断指之仇,可轻易过不去。
李肇基的意思是,要先看看,您如何安排这二人。”
“跋扈,嚣张!”沈犹龙气的直接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恶狠狠说道:“他以为他是谁,朝廷用人,可是他置喙的了的。这四姓海盗乱粤海,本就和他脱不开干系。
自粤海寇乱之后,他李肇基得利最大。看来他是自满现在的境况,要养寇了。
老夫还不信了,离了他李肇基,这四姓就剿灭不了!”
沈犹龙气的咳嗽连连,赵文及上前,轻抚他的后背,说道:“东翁,您还是宽心吧。若您都被情绪左右,此事就再不可为了。”
“先生,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些时日,老夫派人到广州等地考察问询,发现那四姓海盗,实力大不如以前,而且内斗不休啊。前些时日,林察来,声言王师与团练并进可剿四姓。”沈犹龙眼睛里多了些光,对赵文及说。
四姓海盗最强的时候,还是当初团结一心时,当初李肇基率舰队奇袭其锚地,灭四姓海盗大船队,使其实力骤降,紧接着就是一轮内斗,虽说后来为了生存,四姓划分势力范围,不再内斗,但已经没有当初的同心协力。
而且,其麾下海贼数量也减少了。
这是因为,自东方商社与广东士绅共同做起买卖,伶仃洋上的船只少了很多,多是陆路或走西江水道进入澳门,然后货物从澳门由东方商社炮舰护送,前往淡水,亦或者直航马尼拉。
海贼没没有多少船只可以抢了,而随着淡水大规模招人淘金,不仅广东的流民闻风而动,就连不少海贼都扔了武器,装作流民,前去了淡水。
赵文及说:“东翁说的这些,学生也都清楚,可您剿的了四姓,剿的了五姓吗?”
“五姓?”沈犹龙不解,问出口来,但瞬间又明白过来,他瞪大眼睛:“你说那李肇基,会落草为寇,做贼与朝廷对立?”
“为什么不呢?”赵文及说:“东翁,如您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
以往李肇基与您决裂,不敢在珠江口为患,那是因为他得罪的不仅是总督府还有广东士绅。但随着广东士绅与李肇基合伙出洋贸易,一切就变了。是,去往长崎的贸易是失败了,但李肇基在海外夺得金银山,一时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