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基问:“如此说来,铸炮成功了?”
“应该算成功了。”万贵说。
“对,这样就算成了。”钟诚点头。
李肇基在这些人嘴里听到了算这个字,但这群人的评价,铁范铸炮都比泥范铸出来的要好很多,不应该用算成功这类说法。
李肇基知道,这些人有难言之隐,于是说道:“铸炮成功,皆大欢喜,铸炮车间,每人赏一个银币,让鹿鸣馆往这里送菜,今日不限饮酒。”
众人都是欢呼,随即一哄而散,去吃肉喝酒了,李肇基蹲在地上,看着那还散发着余温的大炮,说道:“现在也没有旁人了,有话可以直说。”
钟诚咧嘴一笑,说道:“大掌柜,这门炮铸的已经相当成功了。”
李肇基知道这厮最会拍马屁,不会直言,于是看向田大典说道:“田师傅,你有错在先,若非你妻子求情,我不饶你,你若真的感恩,当说实情给我。”
田大典知道自己摆不脱,看向何良焘。
李肇基眼见如此,说道:“这铁范铸炮法,是听一个朋友说的,可那朋友也说了,铁范铸炮,虽然耗费少,出炮快,但也有诸多劣势,是何劣势,当时我们都不知将来用的上,因此他没有说。
诸位
都是行家里手,给我交个底吧。”
说这话,就是让他们清楚,火炮有瑕疵,是铁范铸炮的痼疾,不是他们的手艺问题,更与态度无关。
“老田,大掌柜如此看重你,你便直说吧,说实话在大掌柜这里,只有功没有过。”何良焘也对田大典鼓励说。
李肇基点头,田大典说:“大掌柜,可否让我在这炮尾珠上劈一斧子。”
李肇基对此没有意见,炮尾珠位于火炮尾部,是吊运方便所用,被砍一斧子也没什么。
田大典拿来斧子,砍在了炮尾珠上,形成了一点切痕,深入炮尾珠。田大典说:“大掌柜且看,这切痕发白,现在是火炮未曾散热完,散热完了,会更白,我们管这种铁叫白口铁。”
李肇基微微点头,而田大典继续说道:“其实万炉头和钟诚也看出来了,这铁范铸炮,确实快,铸出来的炮也比泥范铸炮光滑,能节约不少加工的功夫,但因为是白口铁,脆性比较大。”
“那这炮能用吗,能避免成白口铁吗?”李肇基问。
田大典说:“成白口铁是因为散热太快了,但这炮确实能用,只不过.......。”
对于金相学,田大典和李肇基都不清楚,其实这主要是铁模散热太快,导致铁水在冷却中存在冷度太大的问题,铁水里的渗碳体来不及析出,也就是石墨化来不及进行,石墨就已经凝固了,因此铁中的渗碳体以碳化铁的形势存在,这也就是白口铁。
却也因为铁水在凝固过程中冷度较大,因此表层的金属结晶微粒密集,倒是身管比较光滑。
这些道理,田大典说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样的炮会出现什么情况。
“因为白口化,所以这门炮不能像正常的炮那样使用,必须减装药,如果想按照原装药,就要增加炮身的厚度才行。”田大典对李肇基说道,这个时候,他表现出一个炮匠应有的丰富知识和专业素养。
李肇基缓缓点头,说道:“如此,铸铁白口化就是不能解决的了?”
“嗯,至少在使用铁范的时候无法解决。”田大典说。
李肇基呵呵一笑,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他说道:“诸位师傅,不用往心里去,我之所以力主铁范铸炮,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可用的火炮,至少现在我们是成功的。
其实铁范铸炮不会成为我们兵工厂的技术主流,这只是一时之选。”
众人纷纷点头,李肇基又说:“只不过,大家也不要沉迷于泥范铸炮,铁范铸炮所铸火炮可以用来作为商品出售,而日后商社所用的火炮,还是要追求更高的水准。”
“铁范铸炮质量低,大掌柜又说不要只是泥范,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肇基说:“此外还有砂型铸炮法,据说,用这个铸炮办法铸造出来的火炮,比泥范和铁范的都要好。而且其技术流程,与泥范差不多,只不过就是把泥换成了铸造砂,日后大家可以尝试一下。”
泥范铸炮是大明传统,如果能适应气候,可以制造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火炮,铁范铸炮则可以廉价高效的大批量制造火炮,但说起来,砂型铸炮法才算是铸炮的未来。
这种技术是十八世纪末的技术,一开始流程与泥范铸炮别无二致,后来在英国佬那里演变成,直接铸一个实心炮体,然后用蒸汽机驱动的机械镗孔修型,制造出最优秀的滑膛炮,并且开辟了线膛炮的技术路线。